“怎么了?”她话刚说出口,我已经朝著市场里边跑去了,边跑边说:“你就在这等我。
我跑回那家店铺,进去扫视一圈,將目光锁定在了那件背后印有蝴蝶的长袖卫衣。
“老板,之前咱说的多少钱来著?”
老板对我还有印象,“75块。”
“你自己说的,最多再便宜十块钱,那不就是65嘛。”
“65,卖不卖?不卖我就走,我可真走。”
那个男老板故作心疼的说:“哎呀,这一单都不挣钱,算了算了,给你吧。”
这句话让我觉得很古怪。
他开店卖衣服的底层逻辑就是为了挣钱,亏钱的事他绝对不干。
虽然这件衣服我不知道它的进货渠道,也不知道它的成本价,但我可以確定的是,他最多是少赚点,但绝对亏不了本。
可他为什么还是要故作心疼的样子,跟我说出那番话呢?他就不能学胖东来,直接把进货价也標出来,挣人多少钱,让人心知肚明吗?
慢慢的我想明白了,在那种环境里,面对鱼龙混杂的人,面对各种极限的討价还价,他必须戴上面具,他必须用那一套早已滚瓜烂熟的台词,一遍遍的与顾客反覆拉扯,从而保证那微薄的利益巨大化。
时间久了,思维有了惯性,脸上的面具就与肉粘在了一起,面具就成了他的脸。
我觉得很可怕,我不要成为这样的人,我不能被这个世界弄拧巴,不管是好还是坏,我都要做我自己,我一定要逃离泥沼,爬向高处!
等我跑回市场门口的时候,远远的看到那个孤独的身影,拎著两个大红色的袋子,静静的站在夕阳下,半边身子镀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暉。尤其是她的麻辫子,贴在笔直的后背上,稀薄的发梢被金色的光芒穿透,根根分明。
她的额头很亮,能看到几粒细密的小汗珠,就在她用手背轻轻的擦额角的时候,一个不经意的转头,我已经走到她身后了,她被我嚇了一跳,下一秒平復心情后,浅浅的笑了下。
“娟姐,给!”
我將袋子递了过去,她低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嘴巴也微微张开了些,显然她是吃惊的,她没想到我会留意她喜欢的衣服,更没想到我会把她喜欢的衣服买回来。
回去的路上,公交车是往市区方向去的,人少,有座,我俩坐在后排,还是一言不发,娟姐坐在里边,始终盯著车窗外,偶尔掏出手机看一眼简讯。
坐了那么久的车,她愣是没往我这边看一眼,直到快下车的时候,她听到广播提示,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那一刻我才注意到她眼睛有点红。
当时我不知道她眼睛为何会红,我没多想,以为就是打了个哈欠,但是很快,我就知道娟姐心里经过了多么激烈的思想斗爭。
下车后,娟姐把我的衣服给了我,她柔声说:“你回去吧。”
我挠挠头道:“娟姐,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她转头走了,走了大概十几步的样子,驀地又停住了,回头看了我一眼,见我站在原地没动,就加大了几分音量对我说:“天黑了,你快点回去吧。”
“啊,好。”我站在原地没动,不是要目送她,是我没考虑好接下来干啥去
本来想著去网吧找他们,看看手里提著的衣服,又觉得不方便,於是坐车回家。
在路上,我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这事,怪怪的。
不过我没多想,而是掏出手机,兴奋的给彦彦姐打了过去。
“嘟”
“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愣了一下,心想彦彦姐可能手机没电,电池抠出来充电了。(那些年的手机电池可以抠出来,用万能充来充电。)
第二天,我就穿上了那件黑皮衣,配上牛仔裤,帅的掉渣,在天桥那块可扎眼了。腾飞和来春见了我,上下打量一圈,往我胸口捶了一下,“昨天买衣服去了?”
“嗯,昨天跟老崔聊了两句,然后我大姨给我打电话,我去ft区了一趟,顺手买了两件衣服。”
“脱下来让我穿穿。”来春很喜欢那件皮衣,腾飞调侃道:“拉倒吧,这衣服穿你身上就是一条黑肚兜。”
承业也喜欢,凑过来说:“哥,能不能让我穿一下呀?”
我俩身材相似,我直接脱了下来,“穿!喜欢的话给你了。”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我们四个全部都开工了,在確保都有进帐之后,又勾肩搭背的进了网吧。
网吧老板看见来春都头疼,给我们开机的时候,他说:“兄弟,那边角落里,有几台机器,配置挺好,网速也快,你们坐那。”
然后老板还会把网管喊过去,专门给我们开机,提前將沙发往后搬一点,方便我们落座,那叫一个伺候的到位,只不过特意嘱咐让来春坐最里边。
不然就说了,我和腾飞不是很喜欢跟来春一起上网多少有点丟人。
玩到晚上,天已经黑透之后,我掏出手机给彦彦姐打电话。
“嘟”
“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这充电不可能充一天一夜吧?难道是手机丟了?
捡到手机的人,將手机关机,再抠出电话卡甩手给扔了?
我正纳闷呢,一个不速之客来了网吧,他左看右看,一排一排的找,找到我们跟前的时候,跟我说:“兄弟,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要问你。”
我摘掉耳机,诧异的仰头往后边看,“杰哥?你咋来了。”
老板的女婿不上网,之前我们四个喊他一块来玩,他说他不会打游戏,所以他来网吧我们觉得很惊奇。
腾飞拍了拍旁边的沙发梆,“兄弟,玩会儿啊。”
这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对劲了。杰哥的眼睛有点红,整张脸像是凝结的沙土块,有种不碰则已,一碰就会哗啦一声,碎一地的感觉。
我能从他的面部表情以及眼神里感觉到,他很悲伤,並且还夹杂著一股怒气,只是他在忍著,没发作。
“出来!”杰哥的声音稍微大了点,但也仅仅能让我们四个听到。
腾飞和来春也感觉不对劲了,因为杰哥平时属於那种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人,我们在他家吃饭的时候,一顿饭吃两个小时,他说不上三句话。
“咋了啊兄弟?”来春先起身了,腾飞正在打pk,腾不出手,坐在原地没动。
“出来说!”
杰哥走在前边,我紧跟著起身,来春从脖子里摘掉耳机,起身时拍了拍腾飞的肩膀,“没事兄弟,我先过去。” 等腾飞打完了那一把,带著承业出来了。
我们五个绕到网吧后边漆黑的小巷里,在即將进入小巷时,我藉助路灯的余光,看到了杰哥的身子在颤抖,进了巷子,他回过头来,音调也颤抖了,“跟你们三个没关係,你们回去吧。”
他们三个互相对视了一眼,说:“不是,你咋了?有话你倒是说啊!”
眼看他俩没有离去的意思,杰哥揪著我胸前的衣服往里边走,来春一看就不乐意了,上来就推他,“哎哎哎,好好说话,別整那没用的!”
“我日?”承业上来就想发火,见我瞪了他一眼,就不吭声了。
腾飞急了,不爽道:“不是你有话倒是说啊,操!娘们唧唧的!”
杰哥盯著我,呼吸越来越急促,那是因为颤抖而导致的呼吸不均匀,那是因为情绪激动无法控制才会出现的场面,“你实话告诉我,你昨天去哪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其实他来找我的第一时间,我已经预料到是这件事了,但我没法回答。
老崔特意交待让我谁都不要说,此时此刻,杰哥找上门了,旁边还有他们三个看著,他们也是疑惑的看向我,仿佛也在问:“你昨天干啥了?”
我舔了下有些乾巴的嘴唇,说:“去我大姨家了。”
“我记得你平时穿衬衫西裤的,你今天穿来的皮衣是什么时候买的?”杰哥儘可能让自己保持平静的问道,但他的音调还是颤抖的。
承业愣了一下,指著自己身上的皮衣,“你说这个?我操这也归你管?”
我摆了摆手,示意承业不要说话,然后对杰哥说:“昨天买的。”
“在哪买的?”杰哥问到这的时候,我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坏了!
昨天我给娟姐买的那件蝴蝶t恤,就说明了娟姐出去一天,去过哪里不说,至少去买过衣服。
杰哥自己的老婆,昨天失踪了一整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带的有新衣服?结果今天我也穿了一身新衣服?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我是越想越不对,杰哥忽然对我吼道:“说啊!你说啊!”
他们三个也傻了,感觉出不对劲了,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天她失踪了一整天啊!我给她打电话不接,发简讯也不回,你看,你看啊!”杰哥从他兜里掏出手机,给我展示那些通话记录,他打了七十多个电话。
简讯发了很多条,大多数內容都是:
“你在哪?”
“你在哪啊?”
最后一条简讯的发送时间,正好是我和娟姐坐公交车回去的时候,期间我看娟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就一直看著窗外,临下车时眼睛有点红。
我才恍然大悟,那时候娟姐的內心中经过了多么激烈的思想斗爭。
那也不对劲啊,不是娟姐约的我,也不是我约的她,我俩是意外遇见
不对!
不是意外,是老崔安排的,是老崔让我跟娟姐一起去买衣服。
那一秒,我內心中平地起惊雷,再想想那一路上老崔对我说过的话,什么结婚也好离婚也罢,不都是为了幸福,我顷刻间明白怎么回事了。
杰哥的情绪已经失控了,眼里含著泪,举著手机颤抖的在我眼前晃著,“你看到了吗?”
“你看到了吗!”
“昨天晚上她回来,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我就问她,我就问她啊,结果她只给我说了一句话,她说,我们离婚吧。”
“她是哭著说的,她说完哭的更厉害了。”
“我不信,我不信她能说出那样的话,她那么老实的一个女孩,怎么突然跟別人出去了一整天,怎么回来就要跟我离婚,我找老崔,结果老崔怎么说?”
“老崔说,我俩不適合,让我们离了,儘早放各自一马,我才知道,是老崔逼著她女儿跟我离婚啊。”
“是老崔逼的啊!”
杰哥不停的翻著手机相册,然后举到我面前,几乎要杵到我脸上了,“你看,我们从上学的时候就好上了,我们一起读书,一起放学,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啊,小娟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她不可能乱来,她也不可能跟我说离婚啊!”
腾飞挠著头说:“不是我有点迷糊,这跟我兄弟,呃有啥关係?”
杰哥眼里含著泪冷笑道:“老崔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儿子一样,你们看不出来吗?昨天娟儿失踪了一天,他也失踪了一天,是巧合吗?”
“別忘了,我也天天蹲在天桥口啊,那帮人我也认识啊,他们跟我说,昨天早上老崔搂著他的肩膀,往北边去了!”
腾飞还想替我说话,他说:“这我知道,我们四个当时一起呢,这又咋了?”
杰哥这会被气的连连发笑,“有个人当时就从那边过来,他亲眼看到了小李!”
“我问他,小李旁边还有谁。”
“他说,小李旁边还有个女的,扎著麻辫子,挎著一个咖啡色的包!”
最后这句话,杰哥几乎是吼著说的,但他似乎永远是那么中气不足,吼也没吼的多大声。
不过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来春反手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把我顶到了墙上,瞪著眼睛说:“操,勾搭嫂子?”
“你他妈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我掐死你!”
腾飞赶紧去拉来春的胳膊,来春回头骂道:“滚蛋,你敢管,我连你一块弄!”
承业扑上来拉来春的胳膊,“春哥你先鬆手。”
来春说:“承业,你先別管,这事我得问清楚!”
我当时不知道来春为什么那么生气,后来我才知道,他蹲监狱就跟这种事有关,从监狱里出来后,那个等他的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杰哥站到我面前,声泪俱下,“你告诉我,你俩究竟干什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说到最后,他已经近乎乞求了。
不是我不说,来春掐的我呼吸都快跟不上了,我脸憋的很红,还一个劲的咳嗽。
“我俩什么都没有,就是意外遇见了,她要去买衣服,我也想去买衣服,就顺道一起了。”
啪!
来春给了我一巴掌,“他妈的,刚才不还说去你大姨家了?”
“说!你有没有搞他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