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许多时候,需要酌情而定,不能一竿子打死。
是非对错,都只是相对的,并非是黑白分明。
熊长野看着陷入沉思的夏纯,拍了拍他的肩头。
“无需多想。”
“走,去看看这些俘虏。”
“不对,确切的说是老兄弟。”
黄德战死,身为觅州将军的冯元龙成俘虏中,官职最高的。
见到熊长野向自己走来,他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
“冯将军,好久不见。”
坐在地上的冯元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熊将军,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上次京城一别,你我便没有再见过面吧。”
“没有想到再见面,已经是刀兵相见。”
熊长野不禁感叹。
“是呀,一眨眼都快要十年了。”
“当初你我都只是一个都尉将军,如今你已经是觅州将军,我也成了兵部侍郎兼任大军副帅。”
冯元龙同样唏嘘不已,谁能想到酒后吹的牛逼,不知不觉都成真了。
“就是可惜了萧将军,唉。”
“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萧将军到底怎么死的。”
熊长野不回朝廷之前,他心中已经认定就是熊长野伙同杀手杀了萧瑜。
而今熊长野回到朝堂,又得到了柳如烟的重用,已经能说明其中必有猫腻。
“是柳宗父子,密谋杀害萧将军,然后嫁祸于我。”
“你信吗?”
冯元龙没有丝毫犹豫的点点头,当初柳宗叛出朝廷之时,他便已经有所怀疑了。
只是大势裹挟之下,许多事情已经是身不由己。
“唉,是我愧对了萧将军的提拔。”
熊长野将一个水壶丢给冯元龙。
“我没有想到你会背叛朝廷。”
冯元龙喝过一口水,嗓子不再火辣辣的疼。
“有些时候,纵使心里不想,也是身不由己。”
“我一人死不足惜,可牵连的会是全家老小,以及许多兄弟。”
“成人的世界,到处都是在向现实妥协。”
“不是我不想忠君报国,而是条件不允许我这样做。”
“加之一国之君,竟然是女子,不合祖宗之制。”
“不过现在看来,我错了,陛下才华和胆识,我自愧如不。”
熊长野看着投降大军,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自己。
“想好是要卸甲归田,还是将功赎罪?”
冯元龙回头看向身后的大军,他是土生土长的觅州人,这些兄弟也都觅州子民。
好似当下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走。
“我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
熊长野微微一笑,拿过夏纯递来的冯元龙战刀。
“你现在好像确实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剿灭叛军之后,你便有选择了。”
“陛下宽宏大量,只要回头,她不会斤斤计较的。”
冯元龙看着熊长野手上战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缓缓伸出手。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将功赎罪,才是唯一的出路。
“我死不死无所谓,只是希望你能在我死后,护我家人平安,不要为难这些兄弟。”
看着冯元龙那决绝的神情,熊长野反而握紧了刀,不让他取走。
“让你将功赎罪,而不是以死谢罪。”
“如今内有柳宗作乱,外有蚩冥虎视眈眈,正是朝廷用人之际。”
“死,很容易,只不过那只是弱者逃避的手段而已。”
没有冯元龙率领溃军投降,大战不可能结束如此快,更不可能俘虏这么多人。
冯元龙认真盯着这位昔日好友目光,过许久,他方才艰难点头。
熊长野缓缓松开冯元龙的刀。
“率领你的大军跟紧我,我们直捣柳宗中路大军。”
冯元龙咧嘴一笑。
“让我垫后,是不是存心让我没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若是可以,我宁愿死在南疆。”
熊长野看到冯元龙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
“好。”
“即刻起,你便是我左路大军先锋将军。”
熊长野直接将大纛交到冯元龙手中。
“只管向前,有我在后。”
冯元龙转身,单臂举起大纛,一众士兵纷纷起身。
跟随他投降的,大都是觅州军,心跟他是一条的。
“兄弟们,以前别人喊我叛军,事实上,我们确实是叛军。”
“不过从现在起,你们又重新是朝廷的大军。”
“柳宗欲引蚩冥贼寇,侵我家园,杀我老幼,奴我妻女,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不答应。”
“既然如此,那就随我调转矛头,平定叛军。”
他用力挥舞大纛,高喊道:
“杀柳宗,平贼寇。”
“杀柳宗,平贼寇。杀柳宗,平贼寇。”
两万降卒,嘶声呐喊,一浪高过一浪。
夏纯心中隐隐担忧,这可是两万降卒,若是他们调转矛头,再次对准己方,那岂不是危矣。
“将军,这会不会出问题?”
“要不,我跟随冯元龙一起?”
“若他真是养不熟的”
熊长野打断了夏纯的话。
“他会背叛朝廷,背叛女帝,但是永远不会背叛觅州百姓,背叛中原大地。”
“以他的脾气,若不是柳宗与蚩冥勾结,今日他必然会死战到底,绝对不会投降认输。”
“想必柳宗是不信任他,方才让黄德压他一头,不然,以黄德的能力,只配给他提鞋。”
冯元龙当年能得到萧瑜的赏识,已经能说明其能力了。
按理说,冯元龙的能力,至少在西蜀也是兵部侍郎,不可能只是一州将军。
显然的是柳宗了解其性子,故意打压,甚至有可能用完之后,直接除掉。
这或许也是促成冯元龙消极怠战,最后领军投降的原因之一。
总之来说,冯元龙是一个极其善于审时度势,又有自己原则之人。
熊长野相信他,并不是一腔豪情。
听闻熊长野解释,夏纯了然,若真是这样,自己留在冯元龙身边,反倒是画蛇添足。
“将军,你的心思越来越缜密了,总觉得有些陌生。”
熊长野扭了的脖子噼里啪啦作响。
“不是我心思缜密了,而是无需在藏拙,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