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排队等供销社开门的顾客，听见外面更便宜，立马涌了过来，围著摊位挑挑拣拣。
张建龙老婆看著別人降价，心里像被刀割似的，却也没办法。
不降价，就没人买。
她咬了咬牙，也跟著喊：“我这儿也三块！三块一双！”
就这样，几个摊位的价格一路往下压，最后降到了两块钱一双，才终於稳定下来。
再降，都承受不住了。
每个摊位的老板都红著眼，却只能认命，手脚麻利地给顾客递货收钱，生怕慢了一步，顾客就被別人抢走。。
可门口的摊位卖两块，比供销社便宜近一半，大部分顾客都留在了摊位前，只有少数不放心的，才进供销社买。
张建龙坐在车上，看著门口的热闹景象，脸色铁青。
他算了算，两块钱一双，八百多双最多只能卖一千六百多块，连买货的五千块一半都不够，更別说自己还借了钱，偷卖了厂里的东西。
他攥著方向盘的手，指节都泛了白，却只能眼睁睁看著，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光是这家供销社，铁城其他的供销社、百货商店门口，也都是这样的情形。
之前囤货的贩子们，都急著低价处理玻璃丝，摊位前挤满了人，价格战打得火热。
路过的老百姓看著这场景，都拍手叫好。
“活该！之前把价格炒到十五六块，赚黑心钱，现在也该他们亏了！”
“让他们砸手里！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哄抬物价！”
中午的太阳掛在阴沉的天上，没多少暖意，冷风呼呼的。
陈卫东和姚军把行李收拾妥当，两个帆布包塞得鼓鼓的，钱都贴身缝在秋衣上，外面再套一层厚毛衣，裹上袄，这才放心。
两人退完房，出门拦了辆计程车往火车站赶。
路过昨天去过的那家供销社时，路上人特別多，车子开得慢。
陈卫东降下车窗往外看，一眼就看见张建龙老婆正站在摊位前，玻璃丝堆得老高，跟旁边的摊主抢客户：“大姐，我这儿两块钱一双，你要两双的话，算你三块八！”
旁边的摊主立马大声道：“我这儿两双三块七！”
张建龙老婆的脸拉得老长，眼角的细纹都绷起来了。
姚军也凑过来瞅，见到这一幕撇著嘴说：“活该，之前跟咱横的时候咋不想想？”
陈卫东没接话，把车窗轻轻关上。
这事跟他们没关係了，犯不著再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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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再往前又开了几十米，突然被一辆麵包车挡住了去路。
陈卫东一看车牌，正是张建龙的那辆。
张建龙坐在驾驶座上，脸色难看，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烟，忽然一歪头，瞥见了计程车后排的陈卫东和姚军。
他猛地按下车窗，探出头指著他们，声音都在抖：“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供销社要上货来故意坑我！”
陈卫东靠在座椅上一脸无辜：“张科长，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为什么卖给你？还不是因为你天天找我们麻烦，我们实在受不了了，才想著把货处理了赶紧回家，你还赖上我了？
要是你当初不找我们麻烦，现在忙著低价甩货的，肯定就是我们了，哪还有这事！”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张建龙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毕竟確实是他看陈卫东两人卖玻璃丝生意好，先挑的事，现在再赖別人，愈发显得自己无事生非。
姚军在旁边暗戳戳的补了句：“自己贪心想垄断生意，现在亏了怪別人，真好意思！”
陈卫东也不想再搭理他，冲司机说道：“师傅，麻烦开快点，別耽误赶火车。”
司机应了声，慢慢绕过麵包车。
就在车窗关上的瞬间，姚军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
他这不是刻意的嘲笑，但是在张建龙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张建龙气得浑身发抖，抬起手狠狠砸了两下方向盘，咚的一声闷响，刚好砸在喇叭上。
老太太站稳后，指著他骂：“你喇叭乱按啥！想嚇死人啊！”
张建龙正一肚子火没处发，刚好找到出气筒，降下车窗就骂：“你个老东西，走路不长眼？差点都撞我车上了！”
老太太也不是好惹的，叉著腰回骂：“你乱按喇叭还有理了？没素质的东西，什么玩意儿！”
张建龙气得推开车门就要下车动手，老太太一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赶紧转身就跑，嘴里却没停。
“你小子早晚遭报应！一辈子赚不著钱！”
张建龙站在车旁，看著老太太矫健的背影，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只能无能狂怒，猛地一脚踹在麵包车的轮胎上。
却踢得有点重，又疼得自己齜牙咧嘴，嘴里顿时骂骂咧咧的。
“妈的！一个个都跟我作对！”
骂了好半天，才悻悻地回到车上。
一家供销社的顾客数量总是有限的，张建龙不得不带著他老婆流动摆摊，从城东的供销社转到城西的，再转到郊区附近的，哪里有人就往哪里走，价格也是越卖越低。
一开始卖两块，后来有人卖到一块九，他们就跟著卖一块八，別人卖到一块五，他们就卖一块三。
一直到下午天快黑的时候，玻璃丝已经只能卖到七八毛钱一双了。
张建龙老婆的嗓子都喊哑了，嘴唇乾裂得起了皮。
直到天色黑透，才终於將最后一双玻璃丝卖了出去。
看著空荡荡的麻袋，两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开车回家后，一进门张建龙就拿出帐本，手抖著算帐：“八百多双，总共卖了1109块6加上昨天卖的一千四百块，总共两千五”
他老婆坐在旁边，低著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厂里的蚕丝，要补够数量得两千三百多块，还了蚕丝的钱，就剩两百多块了借的一千块还没还，家里的存款也没了”
张建龙算完帐，只觉得头嗡嗡响，眼前一阵发黑。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刺耳的铃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突兀。
他伸手接起，是厂里保卫科的电话，声音严肃得像块冰：“张建龙，赶紧来厂里一趟！有人举报你偷卖厂里的材料，厂长要你回来接受调查！”
电话哐当掉在地上，张建龙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乾了。
他知道，这下彻底完了。
不仅科长的位子保不住，说不定还得坐牢。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