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营寨的轮廓拉得斜长，给冰冷的栅栏和哨塔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林羽跟着那布袍老者，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入营寨外那片稀疏的白桦林。林间光线斑驳，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暂时隔绝了军营的喧嚣与肃杀。
老者在一处林间空地停下脚步，将瘦马拴在一旁，转身面向林羽。他的目光依旧温和，却仿佛能穿透人心，仔细打量著林羽，微微颔首：“数月不见，小友身上杀伐之气重了许多，眼神却也沉凝了不少。看来，这军营熔炉，并未磨去你的锋芒，反而将其淬炼得更加内敛了。”
林羽心中微凛，对方眼光毒辣，一语道破了他这几个月的变化。他保持着警惕，拱手道：“老人家谬赞。不知该如何称呼？当日破庙一别，未曾想能在此地再见。”
老者拂了拂袍袖上的尘土，随意在一块凸起的树根上坐下，示意林羽也坐，微笑道：“名号不过是个记号，你若愿意，可唤我一声‘云先生’。至于为何来此”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军营的方向，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自然是为你而来。黑风峡一把火，烧得痛快，却也烧出了不少牛鬼蛇神。小友如今，怕是已感受到这军中，并非只有阵前明刀明枪了吧？”
林羽瞳孔骤然收缩，心跳漏了一拍。黑风峡之战细节，虽非绝密，但一个营外老者能如此清楚地点出，并关联到他目前的处境，这绝非寻常！
“云先生究竟是何人？”林羽的声音低沉下去，手不自觉按上了腰间的刀柄。此人神秘莫测，是友是敌，尚未可知。
云先生对他的戒备不以为意，反而赞许地点了点头：“谨慎是好事。老夫并非官场中人，也非军中将领，只是一个行走四方，不忍见明珠蒙尘，更不愿见家国沉沦的闲散之人罢了。”
他看向林羽，眼神变得郑重：“我观察你已久。从青岩镇你毅然从军，到新兵营中隐忍奋发，再到初阵临危献策，大比扬名，直至此次黑风峡行险成功。你之勇武、智谋、心性，皆属上乘，更难得的，是有一颗不甘沉沦、愿护家国的赤子之心。在这暮气沉沉的青岩国，如你这般的璞玉，已不多见。”
这番毫不掩饰的赞赏，并未让林羽放松，反而让他更加疑惑：“先生过誉。林羽不过一介寒卒，尽本分而已。先生如此关注，究竟所为何事？”
“为你指一条路。”云先生直视林羽的双眼，语气变得沉凝，“一条能让你真正施展抱负，而非被困死在这蝇营狗苟的倾轧之中的路；一条或许能改变青岩国积弱命运的路。”
林羽心神剧震。改变青岩国命运？这话从一个看似普通的老者口中说出，显得如此不真实，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
“请先生明示。”林羽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道。
云先生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可知，青岩国为何积弱至此？天狼国为何敢屡屡欺凌？”
林羽思索片刻，道：“国力孱弱，军备不振，权贵倾轧，民心涣散。”
“说得不错，但皆是表象。”云先生摇了摇头，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根源在于，‘道’统失落，‘器’不如人。”
“道统？器？”林羽有些不解。
“所谓‘道’，乃是立国之本，强国之基。可是一部蕴含天地至理的治国方略，一套凝聚人心信仰的文明传承；亦可是一种能够培养出万千勇士的修炼法门，一种能够锻造出神兵利甲的技艺。”云先生缓缓道来，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上古时期，这片大陆并非如今这般格局。曾有强大的帝国统御四方，其文明鼎盛，武力强横，修炼之道昌明。可惜，盛极而衰，帝国分崩离析，无数传承断绝，散落四方。”
他看向林羽，眼神灼灼：“青岩国立国不过百余年，底蕴浅薄，未曾得到那些真正强大的上古遗泽。治国仅靠权术平衡，强军只知操练蛮力，如何能与那些暗中探寻、甚至已得部分遗泽的强国抗衡？天狼国之所以强盛，据老夫所知，便是因其王室百年前，偶然得了半部残缺的‘狼神淬体诀’，方能培养出那些悍勇的近卫狼兵。”
林羽听得心潮澎湃，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层面。原来国家的强弱，背后竟有如此深层次的原因！
“先生的意思是？”
“在这片大陆的某些绝地、秘境之中，仍隐藏着上古遗留的‘道’与‘器’。”云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引导，“若能寻得，哪怕只是其中一二，便可强军强国，扭转乾坤！”
林羽深吸一口气，他明白了云先生的来意：“先生是希望我去寻找这些上古遗泽？”
“非你莫属。”云先生肯定道，“你出身寒微，无派系牵绊，心性坚韧，智勇双全，更有一种常人所不具备的机缘与气运。最重要的是，你心中有国，有民，而非一己之私利。此等重任，那些蝇营狗苟的权贵子弟承担不起，那些暮气沉沉的老将也难以胜任。”
“可是我如今只是一小小什长，身处军营，如何能去寻那虚无缥缈的遗泽？”林羽感到一丝不切实际。且不说遗泽是否存在，就算有，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离开军营都难如登天。
云先生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看似陈旧的皮质卷轴，递给林羽：“此物赠你。其上所载，并非遗泽地图，而是一篇名为《基础导引术》的呼吸法门，以及一套《破军九式》的实战杀招。”
林羽接过卷轴，入手微沉，皮质细腻，显然年代久远。
“修炼之道，始于强身，继而炼气，终至通神。青岩国军中训练，只重外功，不修内息，乃是舍本逐末。这《基础导引术》虽只是入门，却足以让你打下根基，体力、耐力、五感敏锐远超常人，甚至能初步凝练一丝气感，增强招式的威力。而《破军九式》，化繁为简，招招致命，正适合战场搏杀，配合导引术，威力倍增。”
云先生解释道：“你且先修炼此法，提升自身实力。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应对眼前的危机，也才有资格去探寻那更遥远的遗泽。至于离开军营的时机老夫相信，不会太远。朝堂与军中的暗流，比你想象的更为汹涌，变局，或许就在眼前。”
林羽握紧手中的卷轴，他能感觉到这卷轴的分量。这不仅仅是两套修炼法门，更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改变他乃至青岩国命运的希望起点。
“先生为何如此助我？”林羽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此厚赠，必有所图。
云先生站起身，掸了掸衣袍，望向即将沉入地平线的落日，背影显得有些萧索：“老夫助你，一为惜才，不忍见璞玉被污浊淹没；二为偿愿，偿还一段故国旧情；三则为在这乱世将至之际，为这天下，留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他收回目光，看着林羽，眼神深邃如海：“你无需多想，也无需承诺什么。只需记住，力量本身无分善恶，关键在于执掌力量的人，用它来做什么。望你永葆今日之赤诚，勿忘青岩镇外，投身军旅的初心。”
说完，他解开马缰，翻身上马，动作飘逸流畅，丝毫不显老态。
“今日之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不足为外人道也。你好自为之，我们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瘦马轻嘶一声，载着云先生，蹄声得得，很快便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与林地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羽独自站在林中，手中紧紧握著那皮质卷轴，心中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云先生的话，如同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门后的世界广阔而未知，充满了机遇，也布满了荆棘。
他低头看向卷轴，借着最后的天光，隐约能看到上面用古老的笔墨勾勒出的人形图案和繁复的注解。
力量上古遗泽改变命运
这些辞汇在他脑海中盘旋。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或许将彻底改变。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渴望在军中出人头地的寒门子弟，他的肩上，无形中压下了一副更重的担子。
但他没有感到畏惧，反而有一股热血在胸腔中涌动。眼前来自柳监军之流的刁难和压制，与云先生所描绘的宏大图景相比，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将卷轴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深吸一口带着夜露寒意的空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云先生所言是真是假，强大自身，总是没错的。
他转身，大步向军营走去。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背影挺拔如松，仿佛能扛起一切风雨。
回到营帐，赵铁和石头等人见他回来，都松了口气。林羽没有多言，只说是故人来探望，便打发他们去休息。
夜深人静，他借着帐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和油灯的光芒，迫不及待地展开了那皮质卷轴。
《基础导引术》开篇便阐述了“气”为生命之本，天地之精，通过特定的呼吸节奏和意念引导，可吸纳天地间微弱的灵气，淬炼筋骨，滋养脏腑，凝练内力。其法门看似简单，却奥妙无穷，与他平日纯粹锻炼肌肉力量的法门截然不同。
而《破军九式》更是精妙，只有九式基础动作：刺、劈、撩、挂、云、点、崩、截、搅。但每一式都蕴含着多种变化，讲究发力于腰，行气于臂，瞬间爆发，追求最快的速度和最强的穿透力，没有任何花哨，纯粹为杀戮而生。
林羽天资聪颖，记忆力极佳，他默默将呼吸法和九式杀招的要诀牢记于心，却不敢在帐内演练，生怕动静太大，引起他人注意。
他盘膝坐在床铺上，按照《基础导引术》的法门，调整呼吸，意念沉入丹田。起初并无甚感觉，只觉得心神宁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坚持不懈的引导下，渐渐地，他感觉到小腹处似乎生出了一丝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暖流！
这丝暖流细若游丝，却真实存在！它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游走在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白日训练和奔波的疲惫竟似乎缓解了一丝，浑身有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
林羽心中狂喜！这就是“气感”？云先生所授，果然非同凡响！
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但这一步，却至关重要。它意味着，他走上了一条与普通军卒截然不同的道路。
往后的日子，林羽的生活变得更加充实，也更加隐秘。他白天依旧尽职尽责地履行什长的职责，带领手下训练，应对军中琐事，对柳监军那边的刁难和流言蜚语，他表现得更加沉稳，甚至有些“逆来顺受”，这让一些原本看他笑话的人反而觉得无趣。
而到了夜晚，或是清晨无人之时，他便偷偷修炼《基础导引术》和揣摩《破军九式》。那丝气感在他的坚持下，日渐壮大，虽然依旧微弱，却已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和流动。他的体力、耐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原本就敏锐的五感更是提升了一层，夜间视物、听风辨位都更加轻松。
在一次私下演练《破军九式》时，他尝试将那一丝微弱的气流灌注到手臂，随即一式直刺！手中腰刀破空之声陡然变得尖利，速度比平时快了三成不止！虽然气流瞬间耗尽，但也让他看到了这法门的巨大潜力。
他如同蛰伏的潜龙，在黑暗中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风云变幻的那一天。
他有一种预感，云先生所说的“变局”，正在悄然临近。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到来的是机遇还是更大的危机，他都将以手中之刀，和体内这新生的力量，去直面，去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