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大比的余波在军营中荡漾了数日,林羽的名字彻底响彻了整个新兵营,甚至传到了部分主力边军的耳中。寒门子弟,凭军功连升两级,成为什长,这在此刻青岩国僵化的军制中,算得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林羽搬离了原来拥挤的新兵帐篷,有了自己独立的什长营帐,虽然依旧简陋,但总算有了些许私人空间。他麾下如今满编十人,除了赵铁、石头等五个旧部,又补充了四名新兵。他将手下十人分为两伍,任命赵铁和石头为伍长,开始更加系统地进行他那一套小队战术训练。
地位的提升带来了一些实际的好处,比如伙食略有改善,装备也优先换新。但更多的,是无形中的压力和审视。
昔日同批的新兵,如今成了他的下属,态度难免拘谨。其他什的什长,多是积年老兵或有些背景的,对他这个“骤升高位”的年轻人,表面客气,背后却少不了议论和观望。甚至有流言传出,说他能升得这么快,是张振百夫长偏袒,甚至贿赂了上官。
这些风言风语,林羽有所耳闻,却并不理会。他深知,在这种地方,唯有实力和军功,才是最好的回应。他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操练手下和研习兵事上。张振赏识他,偶尔会叫他过去,不仅指点他武艺,还会给他讲解一些基础的兵法韬略、山川地理,甚至朝堂局势。这些知识,为林羽打开了另一扇窗户,让他意识到,战争远不止是阵前搏杀那么简单。
这一日,林羽正在校场督促手下练习盾矛协同,一名传令兵飞驰而来。
“林什长!张百夫长令你即刻前往军帐议事!”
林羽心中一凛,不敢怠慢,交代赵铁继续带队训练,自己快步向张振的军帐走去。
帐内,气氛有些凝重。张振眉头紧锁,另外几名什长也在,个个面色沉肃。
“人都到齐了。”张振见林羽进来,点了点头,指著摊在桌上的一张简陋地图说道,“刚接到紧急军情。天狼国的一支运粮队,约三百人押运,将于两日后,途经黑风峡,送往其前线大营。”
他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形似哑铃的狭窄谷地:“这里,就是黑风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上峰命令我们第七营,抽调精锐,前往截击,烧毁粮草!”
帐内众人呼吸都急促起来。截击粮道!这可是能直接影响战局的大动作!功劳大,风险也极大!
“对方有三百人,我们最多能抽调一百五十人。”张振目光扫过众人,“兵力悬殊,强攻无异于送死。唯有智取。都说说,有什么想法?”
一名老牌什长开口道:“百夫长,黑风峡地势狭窄,大军难以展开。我们或可提前占据两侧高地,以滚木礌石攻击,再以弓箭覆盖,或可重创敌军。”
另一人补充:“但敌军必有防备,两侧高地恐怕不易占据。如文旺 哽歆蕞全而且,若不能迅速烧毁粮车,一旦被敌军缠住,我等危矣。”
众人议论纷纷,提出的方案大多中规中矩,风险与不确定性都很高。
张振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羽身上:“林羽,你有什么想法?”
林羽一直在盯着地图,脑海中飞快地推演。听到点名,他抬起头,眼神明亮:“百夫长,诸位。强攻或伏击,我方兵力皆不占优,且地形于我军并非完全有利。属下以为,此战关键,不在杀敌多少,而在‘烧毁粮草’。”
“废话,这谁不知道?”有什长低声嘀咕。
林羽不以为意,继续道:“既然目的是烧毁粮草,何必与押运精锐硬拼?我们完全可以绕过他们。”
“绕过?”众人一愣。
“不错。”林羽的手指在地图上黑风峡的出口处一点,“据情报,敌军清晨入峡,预计正午前后通过。我们不必在峡内与其纠缠。可派一部疑兵,在峡口前方制造动静,佯装埋伏,吸引敌军前军和主力注意。同时,我军主力,轻装简从,连夜绕行至黑风峡出口之外,约五里处的这片灌木林隐蔽。”
他的手指移动到峡谷出口外的一片标记区域。
“敌军在峡内经历疑兵,精神紧张,出峡之后,见前方无事,必然松懈。押运队伍漫长,首尾难以相顾。待其粮草车队大部出峡,队形拉长之时,我军主力从其侧后方突然杀出,不与其护卫纠缠,直扑粮车,以火油、火箭疾速焚烧!一击即走,绝不停留!”
帐内安静下来,众人都在消化林羽这个“舍身炸粮”的大胆计划。这计划的核心就是冒险,主力要孤军深入,绕到敌人屁股后面,行动必须极其迅速隐蔽,一击之后,无论成果如何,都必须立刻远遁,否则极易被反应过来的敌军前后夹击。
“风险太大了!”一名什长摇头,“主力绕后,若被敌军哨探发现,便是全军覆没。即便成功,焚烧粮车后,如何撤退?敌军骑兵追击怎么办?”
林羽沉声道:“风险与机遇并存。正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该在峡内设伏,我们从其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动攻击,成功的可能性反而更高。至于撤退我们焚烧的是队尾的粮车,前军的敌军要掉头回来需要时间。我们选择黄昏时分动手,利用夜色掩护撤退。并且,撤退路线不直接回营,而是向西迂回,进入这片丘陵地带,利用地形摆脱追兵。”
他条理清晰,将计划的风险和应对之策都考虑了进去。
张振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羽,这个年轻人的胆识和谋略,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沉吟片刻,猛地一拍桌子:“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就按林羽的方略办!林羽!”
“卑职在!”
“你带领你那一什,担任疑兵,务必让敌军相信主力在前方埋伏!任务完成后,自行向西方丘陵地带撤退,与主力汇合!”
“是!”林羽毫不犹豫地领命。疑兵任务同样危险,是吸引火力的靶子。
“其余人,随我担任主力,执行突袭焚烧任务!立刻下去准备,饱餐战饭,今夜子时,轻装出发!”
“是!”
众人轰然应诺,虽然心中忐忑,但军令如山,更被林羽这大胆的计划激起了一丝血性。
夜幕降临,军营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林羽回到自己什里,将任务简要告知了手下。听说要担任危险的疑兵,众人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因为被委以重任而兴奋起来。
赵铁默默检查着他的弓箭和箭矢,石头则将分到的火油罐小心翼翼地绑在身上。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很可能,有人再也回不来。
林羽看着手下这十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记住我们的任务,骚扰,佯攻,吸引注意!不要硬拼,保全自身为要!完成任务后,我们在西边丘陵汇合!”
“明白!什长!”
子时,第七营精心挑选出的一百五十名精锐,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地,兵分两路,没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林羽抬头看了看被乌云遮蔽的月色,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浮现。
此次行动,看似是一次单纯的军事任务。但他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中注视著一切。是朝堂上的暗流?还是军中的妒火?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黑风峡之行,注定不会平静。
阴云,已悄然笼罩在这支孤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