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的队伍拖着疲惫的身躯和阵亡同伴的遗体，在落日余晖中回到了营地。胜利的消息早已传回，营门口聚集了一些人，但气氛并非纯粹的欢欣，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失去同伴的悲戚。
伤兵被立刻抬往伤兵营，空气中很快弥漫起刺鼻的金疮药味和压抑的痛哼。阵亡者的遗体被整齐地摆放在营寨一角，等待后续的处理和登记。活着的人，则要第一时间前往校场集结，听候上官训话和论功。
张振百夫长站在点将台上，虽然身上带伤，但腰杆挺得笔直。他目光扫过台下这群经历了血火洗礼的新兵，许多人身上还沾著血迹，眼神中少了几分迷茫，多了几分坚毅和沉痛。
“今日一战，我军歼敌天狼斥候一队，二十七人，无一漏网！”张振的声音洪亮，打破了校场的沉寂，“此战，扬我军威，挫敌锐气！诸位，都是好样的！”
他没有过多渲染胜利，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沉重：“但是，我们也付出了三十一名兄弟阵亡，十九人重伤的代价！他们，是为了青岩国，为了身后的家园而战死的！是英雄！”
台下鸦雀无声，许多新兵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记住今天的血！”张振的声音陡然拔高，“记住身边的兄弟是怎么倒下的！要想让这样的血不白流，要想让自己活下去，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变得更强！更狠！”
“现在，论功行赏！”
军功官的唱名声响起，主要表彰的是几位带队的老兵什长和几名表现出色的普通老兵。当念到“新兵林羽，临危献策，率队突袭，搅乱敌阵，阵斩敌斥尉一人，普通斥候两人，记首功，擢升为伍长！”时，台下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林羽身上，有羡慕，有敬佩，也有难以掩饰的嫉妒。
伍长！虽然只是军中最基层的小头目，管着五个人，但对于一个新兵来说，这简直是破格提拔！这意味着更高的地位，稍好一点的待遇，以及更重的责任。
林羽自己也有些意外，他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注视下出列，单膝跪地，沉声道：“谢百夫长提拔！林羽定不负所托！”
张振看着他，点了点头：“林羽，你很好。但记住，伍长不是让你享福的，是让你带着你手下五个兄弟，在战场上活下去，并且完成任务！你的担子，更重了！”
“卑职明白！”
授勋仪式简单而迅速。林羽除了获得伍长的身份标识——一块小小的木牌，还正式获得了那把来自天狼斥尉的腰刀，以及一小份微不足道的赏钱。
仪式结束后，队伍解散。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与林羽同什的，尤其是跟着他一起冒死冲锋的赵铁、石头等人，自然围拢过来，真心为他高兴。赵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羽哥，以后可得罩着弟兄们了！”石头也咧著嘴，重重地点了点头。
但更多的，是来自其他什、其他百人队新兵的复杂目光。尤其是那些自诩出身比林羽好，或者训练时表现也不差的人，心中难免不服。
“哼，走了狗屎运罢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林羽转头看去，是隔壁什的一个新兵，名叫孙洪，据说家里是镇上的小商户，有些钱财，平日就有些瞧不起林羽这些真正的寒门子弟。
“孙洪，你什么意思？”赵铁眉头一竖，就要上前理论。
林羽伸手拦住了他，平静地看着孙洪：“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若不服，下次战场上，比比谁斩首更多。”
他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一股刚刚经历过生死厮杀所带来的冰冷煞气。孙洪被这眼神一刺，气势不由得一窒，嘟囔了两句，悻悻地走开了。
老黑什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这一幕，对林羽道：“看到了？升了官，麻烦也就来了。以后盯着你的人更多，等著看你笑话，抓你把柄的人也不会少。自己心里有点数。”
“谢什长提醒，林羽记下了。”林羽恭敬道。他知道，老黑这话是经验之谈，也是好意。
成为伍长后，林羽的生活并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更加忙碌。他手下算上赵铁和石头，共有五人。他需要协调这五人的关系，安排岗哨，监督训练，甚至还要关心他们的饮食起居。
他将张振和老黑教给他的东西，结合自己的思考，用在了管理上。他对手下要求严格，但绝不苛刻；有功必赏，有过则罚，且公正无私。训练时，他身先士卒，要求别人做到的，自己首先做到。分配食物和任务时，也尽量公平。
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有意识地将自己观察地形、分析敌情的心得，以及那日战斗中领悟到的配合技巧，潜移默化地教给手下这五人。他告诉他们，战场上，个人的勇武固然重要，但信任同伴、互相配合，才能最大可能地活下去。
他的这些做法，起初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但他手下这五人，却明显比其他新兵更快地成熟起来，彼此间的默契也与日俱增。
当然，挑战也接踵而至。
一次全营的对抗演练中，林羽所在的什，被分配与孙洪所在的那个什进行攻防对抗。孙洪那边有几个家境不错的新兵，私下凑钱换了些更好的装备，气势很盛。
演练开始，孙洪便指挥手下猛打猛冲，试图凭借“装备优势”快速击溃林羽他们。
林羽却并不硬拼，他利用自己对规则的理解和地形的利用，将手下五人分散占据几个关键点，互相以竹竿（代替长矛）遥相呼应。当孙洪的人集中攻击一点时，另外几点的人便从侧翼骚扰；当孙洪分兵时，林羽又看准时机，亲自带着石头和另一人，集中力量迅速“吃掉”了对方落单的一两人。
整个过程，林羽这边如同一个整体，进退有据。而孙洪那边则显得混乱不堪，各自为战，最终被林羽他们凭借更高效的配合和战术，以少胜多，“歼灭”了大半。
负责裁判员的老兵宣布林羽方获胜时，孙洪的脸色铁青，看向林羽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张振百夫长全程观看了演练，结束后，他将林羽叫到一边。
“你的打法，很特别。”张振看着林羽，目光中带着探究，“不像我们青岩军传统的路数，倒有点像天狼斥候小队那种难缠的感觉，但又不一样。谁教你的？”
林羽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的变化引起了注意。他恭敬地回答：“回百夫长，无人教导。是上次战斗后，卑职自己琢磨的。觉得个人力量有限，若是小队几人能如臂使指，互相支援，生存和杀敌的把握都会大很多。”
张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只是道：“琢磨得很好。继续保持。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以后演练，适当藏拙，未必是坏事。”
林羽心中感激：“卑职明白。”
他知道，张振这是在保护他。
夜晚，林羽躺在帐篷里，手下五人都已熟睡。他摩挲著怀里那块青石，感受着上面的冰凉。成为伍长，只是一个开始。他带领的这五个人，就像一颗种子，是他在这残酷军营中，亲手培育出的第一份力量。
前方的路还很长，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不仅仅是个人的勇武，还有能指挥、能凝聚更多人的能力。
淬火之后，钢铁初成。但距离成为真正的利刃，他还需要更多的磨砺，以及更广阔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