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来真的!”
地底陷坑中,雷豹被两面合拢的巨石墙壁挤压得胸口发闷,刺耳的摩擦声刮著耳膜。
石壁上被碾碎的青苔混杂着泥土的腥气,灌满了他的口鼻。
他本能的第一时间蜷缩身体,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活动空间。
他背靠着一面墙,双腿死死蹬住另一面。
肌肉贲张,暂时延缓了墙壁合拢的速度。
同时,他的手在怀里飞快摸索,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爪。
这是他行走江湖的吃饭家伙。
他看准墙壁接缝处一处凸起的石榫,奋力将铁爪卡了进去。
“咯——吱——”
铁爪与石榫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火星四溅。
巨石的合拢之势为之一顿!虽然只是暂时的,但足够了。
雷豹粗重地喘着气,汗水混著脸上的锅底灰往下淌。
他却咧嘴一笑,对着上方骂道:“你爷爷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三百步外,民住屋顶。
那一声闷响和机关的轰鸣,清晰地传到沈十六耳中。
“收网!”一声令下,二十名潜伏的缇骑精锐。
从各个阴暗角落里以合围之势冲向安远侯府。
他们的动作迅捷,转瞬间便已封死了侯府所有的出口。
几名缇骑直接翻墙而入,冲向主屋的陷坑。
另一些人则按照预定计划,两人一组,开始对宅邸进行地毯式搜索。
“汇报情况!”沈十六对着身侧的人询问道。
“大人,陷坑已控制,雷头儿无碍!”
“东厢房安全,未发现人踪!”
“西跨院无人,发现一处风道机关的控制扳手!”
“后花园搜查完毕,除了那口井,什么都没有!”
整个安远侯府,除了那些设计精巧的机关,空无一人。
凶手,那个操纵著这一切的鬼影,消失了。
沈十六的身体站得笔直,周身的气压却越来越低。
缇骑们还在宅子里进进出出。
与此同时,安远侯府正对面,那座早已废弃的钟楼顶端。
一个戴着宽大斗笠的身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黄铜单筒望远镜。
夜风吹动他斗笠的边缘,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
“少主,锦衣卫入套了。”
他身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仆躬身而立。
他的嗓音苍老,却透著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他们以为,猎场就在宅子里。”
斗笠人没有回头。
他眺望着下方那座被灯火和人影搅得一片混乱的侯府,平淡地开口。
“一座空宅,一个操纵机关的老仆,足以吸引所有苍蝇的注意。”
老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狂热:“声东击西。他们在明处抓鬼。”
“却不知真正的猎人,在暗处。”
“猎人,只猎杀头狼。”
斗笠人,也就是当年安远侯府灭门惨案中唯一幸存的世子周寻。
轻轻转动着手里的望远镜。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个充当诱饵的雷豹,也不是那些闯入宅中的普通缇骑。
而是那个站在局外,发号施令的指挥者。
锦衣卫指挥同知,沈十六。
侯府院内。
顾长清已经从屋顶上下来,他正蹲在那个被缇骑强行破开的陷坑边,用一根木棍拨弄著坑底的干草。
雷豹灰头土脸地爬了上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娘的,差点成了肉夹馍。”
他心有余悸地拍著胸口,“那家伙真狠,这机关怕是有几千斤的力道。”
沈十六大步走了过来,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他看了一眼陷坑,又扫视著空荡荡的院子。
“人呢?”
“跑了呗。”
雷豹一摊手,无奈道,“这宅子底下跟耗子洞似的,四通八达,一准有我们没发现的暗道。”
“公输班那小子要是在就好了。”
顾长清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慢悠悠地开口:“或许,他根本就没打算在宅子里跟我们玩捉迷藏。”
沈十六转向他,质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是一出调虎离山。”
顾长清走到院子中央那棵枯死的槐树下。
抬头看了看交错的枯枝。
“用一个复杂的杀人机关。”
“一个悍不畏死的诱饵。”
“把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这座宅子里。”
“而他真正的杀招,藏在别处。”
“别处?”雷豹也站了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
就在这一刻!
异变陡生!
顾长清话音刚落。
他头顶那棵枯死的槐树上,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脱落!
那不是枯枝,而是一个人!
一个完全与树干融为一体的人!
他下落的过程没有带起一丝风声,身法诡异到了极致,目标明确。
正是背对着他的沈十六!
一抹寒光,在他手中乍现,那是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剑,剑身弯曲。
在月下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直刺沈十六的后心要害!
太快了!
从黑影落下到短剑及身,不过是眨眼之间!
“小心!”顾长清的警告才刚刚出口。
沈十六已经凭借著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回头,而是猛地向左侧横跨一步。
整个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
“嗤啦——”
利刃划破血肉的声响清晰可闻。
短剑擦著沈十六的后心而过。
却依旧在他右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鲜血瞬间浸透了黑色的夜行衣。
沈十六闷哼一声,反手拔出腰间的绣春刀。
刀光一闪,劈向身后,然而,他劈了个空。
那人一击不中,竟没有丝毫恋战。
脚尖在地上一点,身体便鬼魅般向后飘出数丈。
几个起落,就融入了远处巷道的重重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院子里的缇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刺客已经远去。
沈十六捂著流血的手臂,半跪在地,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微微颤抖。
但他更在意的,是那股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他骇然地发现,对方刚才展现出的身手、速度和爆发力。
竟丝毫不亚于巅峰状态的自己!
这京城之中,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个恐怖的对手?
顾长清快步上前,从怀里掏出金疮药。
撕开沈十六的衣袖,看着那狰狞的伤口。
“我们都小看他了。”
顾长清的声线不再有半分懒散,只剩下凝重。
“他不是一个单纯的复仇者。”
“更不是一个只懂机关术的疯子。”
沈十六咬著牙,忍着剧痛,脑海里回想着刚才那致命的一击。
他终于彻底明白,从头到尾,他们都被耍了。
这场精心策划的鬼宅杀人案。
从来就不是为了那几个枉死的乞丐和泼皮。
那是一封战书。
一封写给锦衣卫和十三司的战书。
而今夜,他用手臂上这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亲自签收了它。
这个策划了十年归来的复仇者。
这个智计与武力都臻至顶峰的对手。
用最直接、最羞辱的方式。
给高傲的沈大人,上了血淋淋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