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如密雷,轰然踏破帝都长夜的宁静,铁流般的队伍穿过寂静的街道,直扑冠军侯府。
不过一刻,那座朱漆铜钉、石狮拱卫、气势恢宏的府邸大门,便被无数火把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锦衣卫缇骑无声散开,如铁桶般将侯府围得水泄不通,雪亮的绣春刀虽未完全出鞘。
但那半露的寒光已交织成一片冰冷的死亡之网,肃杀之气弥漫开来,惊起了远处几声不安的犬吠。
府门轰然洞开,带着一股沉闷的怒气。
冠军侯楚雄一身暗紫色常服,缓步而出。
他面容英武,身形魁梧挺拔,虽未披甲胄,但那股久经沙场、浸透血火的悍厉之气却扑面而来,与锦衣卫的阴柔酷烈形成鲜明对比。
他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森严阵列,最终牢牢锁定在为首的楚渊身上,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讥诮与轻蔑。
“我当是谁敢夜闯本侯府邸,闹出这般动静,原来是楚督主大驾光临。”
楚雄声音洪亮,带着武人特有的粗犷和一丝刻意营造的慵懒。
“怎么,昭狱那座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是里头的刑具不够用了,想来我侯府打打秋风,寻些新玩意儿?”
他嗤笑一声,目光如刀。
“你这朝廷鹰犬,鼻子倒是灵得很,可惜,怕是闻错了地方。”
火把燃烧发出噼啪作响,映照着双方每一张紧绷的脸,空气中仿佛有火星在跳跃。暁税宅 庚芯醉全
楚渊面无表情,如同戴着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具。
他缓缓抬手,一枚玄铁铸造的令牌在火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泽。
另一手稳稳展开一卷明黄绢布,玉轴两端垂下,象征著无上的皇权。
“圣旨在此,御令金牌为凭。”
楚渊声音不高,却似寒冰坠地,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冠军侯,你涉嫌藏匿钦命要犯,祸乱朝纲,本督特来搜查。
你是要即刻跪接圣旨,开门迎检,还是要试试我锦衣卫的刀锋。
是否依旧锋利如昔,能斩得动你这‘国之功臣’的铮铮铁骨?”
楚雄瞳孔微缩,盯着那圣旨与金牌,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他纵有万般权势,滔天战功,也不敢当真在众目睽睽之下背负抗旨不遵的弥天大罪。
他强行压下怒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极其不情愿地侧身让开道路,但口中的嘲讽之意却更浓。
“搜?尽管搜!本侯行事光明磊落,倒要看看你能搜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楚督主,丑话说在前头,若搜不出什么,惊扰超品侯爵,污蔑国之功臣,这后果,只怕你担待不起!
本侯明日定要在金銮殿上,好好参你一本!让你这鹰犬知道,什么是规矩!”
他刻意咬重了“鹰犬”二字,目光如毒针般刺向楚渊,试图在那张冰封的脸上找到一丝裂痕。
楚渊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神都未曾闪烁一下,只冷冷吐出二字,如同掷下两块寒铁:“搜!”
令下,身后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刻如潮水般涌入侯府,脚步声急促而杂乱,打破了侯府往日的宁静。
楚渊负手立于门前石阶之下,玄色披风纹丝不动,目光冰冷如渊,与门内抱臂而立、脸上挂著猫戏老鼠般笑容的楚雄遥遥相对。
楚雄好整以暇地看着锦衣卫们四处翻检,时不时出言讥讽:“慢点慢点,手脚放轻些,别碰坏了本侯的御赐之物,你们这些粗坯赔不起!”
“对,那边,库房也可以仔细看看,免得日后说本侯不配合,藏私掖奸!”
时间一点点流逝,弦月西移。
涌入侯府的锦衣卫陆续退回,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与不安,汇聚到楚渊耳边:“报!东院所有房间均已查过,没有!”
“报!西厢、耳房、杂院皆未发现异常!”
“报!书房、库房内外仔细搜查过,并无暗格密道!”
每一次回报,都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却激不起楚渊脸上半分涟漪。
而楚雄脸上的笑容则愈发张扬得意,他踱著方步,缓缓走到楚渊面前。
几乎是指著鼻子骂道,声音洪亮,确保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
“如何啊,尊贵的楚督主?你这般兴师动众,搅得我侯府鸡犬不宁,可搜出你要的钦犯了?
哼,真是天大的笑话!屁都没有!看来你这西厂督主,除了会构陷忠良、屈打成招,玩弄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没什么真本事!
今日你若不给本侯一个满意的交代,明日朝堂之上,定要参你一本!
让你吃不了兜著走!”
周围的锦衣卫们不禁面露惭色,微微低头,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楚渊对属下一连串的失败回报和楚雄愈发刺耳的嘲讽置若罔闻。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尺规,缓缓扫过侯府前院的每一处布局,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石一景。
都在脑中与李壑死前提供的那些零碎、模糊的口供,以及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冠军侯府卷宗图样飞速比对、印证、筛选。
突然,他目光如同捕猎前的鹰隼,骤然定格在院角一处看似与周围景致浑然一体、毫不起眼的假山之上。
那假山形态古拙,苔藓遍布,但与李壑含糊提到的李家秘窖构造习惯。
以及卷宗中记载的侯府早年修建时请的匠人流派特征,隐隐产生了一丝危险的关联
楚渊动了。
他无视身旁仍在叫嚣的楚雄和面露沮丧的属下,径直迈步,沉稳而坚定地走向那座假山。
楚雄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立刻喝道:“楚渊!你还想做什么?那里不过是堆砌的顽石,什么都没有!
休要再故弄玄虚!”
楚渊在假山前站定,对身后的呵斥充耳不闻。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拂过几处不起眼的、被厚厚苔藓覆盖的岩石接缝,指力微吐,细致地感受着内里传来的极其细微的震动反馈与空隙回响。
就是这里!
他猛地抬脚,丹田内力奔涌灌注于足底,势大力沉。
重重踏在一块看似与其他青石板无异的、作为假山根基的石板边缘。
“咔嚓!”
一声清脆的机括轻响,在寂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刺耳。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假山底部一块与周围岩石严丝合缝的巨石,竟缓缓向内滑开。
露出一个黑黢黢、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阴冷潮湿的气息夹杂着尘埃扑面而出。
内里有粗糙的石阶蜿蜒向下,隐入未知的黑暗。
“密室在此。”
楚渊收脚而立,声音依旧冷冽,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楚渊!你敢!”
楚雄脸色骤然剧变,之前的从容、讥讽、嚣张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法掩饰的惊怒与狗急跳墙般的狠厉。
他身形一晃,快如闪电,已悍然拦在密室入口之前。
右手紧紧按在了腰间那柄镶金嵌玉的宝刀刀柄之上,周身杀气腾腾,如同被逼入绝境的猛兽。
“此乃本侯府中禁地,供奉著先祖灵位,没有陛下特旨,谁也不能入内!
你再敢进一步,休怪本侯刀下无情!”
楚渊的手,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缓缓而坚定地搭上了腰间的绣春刀柄。
两人相距不过数尺,目光在空中交锋,冰冷对暴怒,无声的杀机疯狂滋长。
空气仿佛彻底凝固,沉重得让人窒息,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