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寿元绵长,动辄千年为纪、万年为龄,真真是与天地同寿、日月齐辉!要说那仙家手段,端的是神乎其技——移山倒海”
破庙外的雨声还在哗哗作响,火堆噼啪燃著,映得说书人脸上的神情愈发狂热。
可佛像头顶的幽冥猫猫,却忍不住歪了歪毛绒绒的小脑袋,伸出黑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聪明的小脑袋瓜,绿莹莹的瞳孔里满是困惑。
怎么感觉仙人也没那么厉害?
龙族平均三千岁成年,活个七八万年不过是稀疏平常的小事,活个几十万年都不稀奇。
至于移山倒海,对于成年龙来说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当然啦,这对龙崽来说还是天方夜谭,尤其是今年才刚满六岁的龙崽。
“错觉,一定是错觉!”猫猫用肉垫拍了拍自己毛茸茸的脸颊,粉嫩嫩的鼻尖轻轻抽动,心里暗自警惕。
狡猾的人类!
肯定是故意把仙人说得普通,想让龙放松警惕!
聪明的龙早就看穿一切!
它眸中闪烁著“智慧”光芒,蓬松的黑尾巴忍不住得意地晃了晃,尾尖还轻轻扫过佛像冰凉的石头表面,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底下的两个小乞儿可没它这般“见识”,早已听得目露向往,嘴巴微微张著,完全沉浸在说书人描绘的奇幻仙途里,满脸都是痴迷。
猫猫很快就对这些“小儿科”的描述失去了兴趣,毛茸茸的耳朵转了转,注意力立刻飘到了另一边。
书生正蹲在干草旁,用捡来的树枝在湿润的泥地上写字,手腕轻转间,一个个工整的字迹便浮现出来——竟是一篇《三字经》。 已发布醉薪漳结
火光映在他清俊的侧脸上,额前濡湿的发丝贴在皮肤上,眼神专注又温和,连周遭的说书声都仿佛隔绝在外。
写到一半的时候,他笔尖忽然一顿,转头看向一旁的小女孩,声音温润:“你叫什么名字?想学什么字?”
“我、我吗?”小女孩浑身一僵,不可思议地伸出布满冻疮和泥垢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手心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书生含笑着微微颔首,漆黑的眼眸认真地注视着她,只有纯粹的耐心:“嗯。”
小女孩的手指攥得更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头也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枯黄的发丝往下滑:“我我没有名字!”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吼完之后,她像是脱了力一般,肩膀微微颤抖,不敢去看书生的眼睛。
书生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毫不犹豫地说道:“名字可以自己取啊。”
“取什么名,未来想成为什么模样,由你自己决定。”他放缓了语气,温和地笑了笑,眼底的暖意如同火堆的光。
“名字的事不着急,我们先学字。知道的多了,自然就能选出最贴合自己心意的名字了。”
说罢,他伸手指著泥地上刚写好的字,树枝在地上轻轻一点,一笔一划地示范著:“这是‘人’,你我皆是‘人’。”
“仙人才是人!仙人之下皆为蝼蚁!蝼蚁啊!”说书人突然拔高了音量,声音尖锐刺耳。
书生却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平静地看向小女孩,眼神中带着几分鼓励。
小女孩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颤抖著从地上捡起一根细小的树枝,学著书生的样子,在泥地上笨拙地描摹起来。
树枝太细,她的手又控制不住地发抖,写出来的“人”字歪歪扭扭。
一撇一捺都抖得不成样子,连自己都看不下去,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佛像上的猫猫看得心痒,忍不住探出尖尖的指甲,动用自身的阴影之力,在半空中虚划起来。
黑色的暗影如同墨汁般流动,随着它的爪子挥动,在空中留下清晰的痕迹。
第一次,写出来的“人”字端端正正,和书生写的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差别。
第二次,和书生的不太一样,反倒有些丑。
第三次,写的比书生还好看,隐隐竟多了几分自己的风骨,气势磅礴。
等到小女孩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把一个“人”字写得勉强能辨认时。
猫猫已经在半空中密密麻麻写了一长串,那些字似是自带金石之气,笔画苍劲有力,落笔沉稳,俨然一副书法大师的手笔。
猫猫忍不住微微探头,低头瞅了瞅小女孩的字,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蓬松的尾巴忍不住弯成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你的、我的好像不一样?
书生自然没察觉到空中的异样。
他看了眼小女孩写下的字,微微颔首,语气里满是欣赏与肯定:“写得很好,在这么短的时间,写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说著,他又在旁边写下一个字:“这是‘我’。”
“我”字的笔画比“人”多了不少。
小女孩握著树枝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笔尖在地上划出断断续续的痕迹,最后写出来的字扭成一团,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猫猫看得有些无聊,随爪一挥,空中之前写的字瞬间消散,新的“我”字凭空浮现。
一笔即成,一气呵成,笔画流畅利落,墨色的暗影在火光下流转,竟比书生写的还要有神韵,活脱脱一副大书法家。
“好像有点简单?”猫猫忍不住伸出小爪子,摸了摸自己毛绒绒的下巴,尾巴得意地翘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那些如影随形的声音响起:
“废物,你个什么都干不好的废物!”
“你不会以为自己是天才吧?连龙息都不会吐的天才吗?”
“连翅膀都没有,你真的是龙吗?”
猫猫原本高高翘起的尾巴瞬间垂了下去,两只尖尖的耳朵也耷拉下来,贴在脑袋两侧,刚才的得意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默默把爪子揣进怀里,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又开启了轻微的抖动模式。
底下的教学还在继续,书生又耐心地教了“山”“水”“日”“月”几个常见的字,声音温和,一遍遍地示范。
就在这时,“咕噜噜——”细微肚子打鼓的声音响起。
小女孩浑身一僵,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连忙死死捂住自己干瘪的肚子,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书生只是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从怀里的摸出了一块硬邦邦的杂粮饼。
他弯腰把饼递到小女孩面前,语气自然:“吃吧,垫垫肚子。”
“吸溜——”“吸溜——”
接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说书人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顿时气的脸都红了,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看着书生的眼神都快冒火了。
他故意拔高了音量:“一块硬邦邦的杂粮饼有什么好吃的?也就只有吃不起饭的穷书生才会稀罕这种东西!”
说著,他得意地将手伸手探进怀里,摸索了半天,竟然摸出一个油纸包。
他“刺啦”一声撕开油纸,里面立刻露出花花绿绿的点心——有撒著芝麻的酥饼,有裹着糖霜的糕团,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甜丝丝的。
瞬间,两个小乞儿的眼睛都直了,视线死死黏在说书人手里的油纸包上,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小女孩也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渴望,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说书人见状,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他的胡子得意地抖了抖,索性大手一挥,把一整包点心都塞给了那两个小乞儿:“唉,这些东西我都吃腻歪了,给你们吧!”
他说著,故意转头去看书生,等著看书生露出嫉妒或愤怒的神情。
可书生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只是温和地看着小女孩,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倒是小女孩反应过来,猛地低下头,狠狠咬了一大口手里的杂粮饼。
饼子又干又硬,硌得她牙有些疼。
可她却嚼得格外用力,咽下去之后,狠狠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抬起头看着书生:“老师,我们继续学!”
“好!”书生微微一愣,眸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欣慰,点了点头,拿起树枝继续在地上写字。
说书人看着这一幕,气得差点把手里的折扇撕了。
袖子都被他攥得皱成了一团,胸口剧烈起伏著,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憋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