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储备那微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增长,以及将自身残破状态调整到当前条件下所能达到的极限优化,最终都如同导入无底深渊的溪流,归于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凯瑞将魂体蜷缩在凹陷死角最深处、最浓重的阴影褶皱之中,魂力波动被压制到近乎绝对零值的状态,仿佛他不再是一个拥有意识的生命体,而是真正与周围冰冷、粗糙、布满锈蚀痕迹的金属舱壁融为了一体,成为了这片死寂环境里一个毫无生机的组成部分。系统界面上,【零点三七三】的稳定性数值如同被冻结在极寒冰层中的刻度,凝固不动,不再有丝毫的颤斗或波动;【四点九五零】的系统能量数值也停止了跳动,仿佛其内部的活动也已陷入停滞,仅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存在标识。
外界的广袤空间,似乎也一同陷入了一种诡异而深沉的停滞状态。
“戒律塔”那庞大森严的秩序力场依旧如同亘古不变的潮汐,规律性地扫过这片局域,但其波动的强度,似乎确实降到了一个相对的低谷,带着一种程式化的、近乎麻木的、缺乏“活性”的重复感,仿佛一台精密但缺乏关注的自动机器在执行着固定的巡逻指令。遗迹入口处,那些布满致命陷阱的刻痕内部,能量的流淌平稳得如同一条深邃而缓慢的地下暗河,不再有异常的悸动或闪铄,散发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冰冷的秩序感。魂核深处,那枚幽绿碎片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内部那一点像征着秩序与苏醒的微光稳定地维持着低强度的辉光,黯淡而平静,不再传递出任何渴望、躁动或排斥的波动。甚至连远处那永恒不息、狂暴嘶吼的能量乱流带,其咆哮声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巨手压制,变得低沉、压抑,如同被蒙上了厚厚的隔音材料,只传来模糊的、令人不安的闷响。
这是一种风暴来临前特有的、令人心慌意乱、灵魂发紧的绝对死寂。仿佛整个世界的色彩和声音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抽离,只留下一片黑白二色的、无限拉长且绷紧到了极致的默片时空,万物凝滞,摒息以待,等待着那注定要到来的、将打破一切平衡的、石破天惊的戏剧性转折点。
然而,与外界这片万籁俱寂、时间近乎凝固的死寂形成最鲜明、最剧烈对比的,是凯瑞意识最深处,那场无声无息、却同样席卷一切、激烈程度毫不逊色的思维风暴!
计划的每一个步骤,从最初的能量阻尼场开启,到编织共鸣的欺骗,再到潜入、搜寻、撤离的每一个动作分解;所有推演中可能出现的风险,从“戒律塔”巡查波的意外变向,到遗迹守护机制的过激反应,再到幽绿碎片的突然失控;所有缺省的变量及其应对方案,从遭遇其他潜伏者到“暗塔”的突然介入……这海量的、碎片化的信息,如同亿万块棱角分明的记忆水晶,在他那高度凝聚的意识内核中,以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本源的速度疯狂地碰撞、旋转、拆分、重组、仿真、验证!
每一次“能量阻尼”开启的最佳时机选择!是在“戒律塔”巡查波峰刚刚掠过、波谷尚未达到最低点的瞬间开启,以追求最长的有效时间?还是等待波谷降至最低点再开启,以追求最大程度的隐蔽性?毫秒之差,可能导致天壤之别的结局!
每一次“编织共鸣”需要仿真的频率微调!是针对刻痕能量流在“波谷”时特有的惰性频率,还是针对其可能存在的、更深层的基础共振频率?频率的细微偏差,可能导致欺骗失败瞬间触发最猛烈的反击!
每一次脚步落点的精准计算!在潜入遗迹的短暂时间内,如何选择能量残留最少、结构最稳定、最不易触发隐藏机关的步伐路径?如何将移动产生的微弱震动和能量扰动降至最低?
每一次遭遇缺省外反击的规避路线!如果欺骗被识破,空间禁锢力场开始生成,该如何利用碎片阻尼场的残馀效果和自身魂体的极限机动性,在禁锢完全合拢前找到最薄弱的缝隙挣脱?如果遭遇能量攻击,是该硬抗还是闪避?硬抗能承受几次?闪避的最佳角度和提前量是多少?
甚至,每一次为了维持隐匿和精准操控而必须进行的、最细微的魂力流转(如同呼吸般的生命节律),其节奏、强度、稳定性,都需要进行最严苛的规划和控制,以匹配外界环境的能量背景噪音,避免因自身的“生命体征”而暴露。
无数种可能性及其可能导致的连锁后果,如同汹涌奔腾的、由数据和逻辑构成的冰冷洪流,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思维的最后壁垒。紧张感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他意识内核几乎要窒息;焦虑如同万千蚁噬,啃噬着看似坚固的理智;对未知失败的恐怖预演,如同最真实的噩梦,反复在他意识中上演着魂飞魄散的结局;对自身状态能否支撑到最后的深切怀疑,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种种激烈的情感与情绪,如同地壳下的灼热岩浆,化作强大的暗流,疯狂地冲击、试图融化、冲破那层维持他最后清醒与行动的、冰封般的绝对理智。
这是一场自己与自己的战争,一场意志与求生本能、理智与情感恐惧的终极风暴,在他意识的方寸之地激烈上演。
但,置身于这场内心的惊涛骇浪之中,凯瑞那源自异界的、漠然的内核本质,却如同风暴眼中最平静的那一点,展现出令人心悸的绝对冷静。他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波动都仅仅视为需要客观分析、评估其对判断力影响程度的“干扰数据”;他将所有的恐惧和焦虑,都作为必须纳入考量、并制定相应应对策略的“重要变量”,集成进那庞大而复杂的终极推演体系之中。“一证永证”的规则在此刻,展现了其超越经验积累的、更为恐怖的另一面——它不仅冷酷地固化每一次成功的操作经验,更将每一次内心的剧烈挣扎、每一次对恐惧本能的强行克服、每一次将意志力淬炼到极限的痛苦过程,都毫无遗漏地转化为一种冰冷的、近乎非人的、剔除了一切情感干扰的绝对专注力与近乎本能的精准执行力!
外界的万籁俱寂,是毁灭性暴风雨降临前,大自然那令人窒息的压抑与沉默积累。
内心的风暴席卷,则是决战拉开序幕之前,灵魂所经历的最终极的淬炼与凝聚。
他在等待。
用超越了肉体痛苦的极致忍耐,
用冰封了情感波动的绝对理智,
等待着外界的死寂被某个信号打破的那一刻,
也等待着内心的风暴,
最终凝聚、压缩、提炼成
那一道
能够斩断一切尤豫、恐惧与侥幸的
纯粹如钢、冰冷如刃的
绝对意志!
当时机来临,
他将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会思考利弊、会感到恐惧的个体,
而是化身为
那个经过千锤百炼、烙印在灵魂每一个角落的
“计划”本身。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将是计划最精确的体现,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将是计划最完美的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