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仅容魂体勉强藏身的岩石裂缝深处,凯瑞将自身蜷缩成一团近乎绝对凝固的阴影,魂核深处依旧因方才那场惊心动魄、完全在感知层面爆发的无声交锋而剧烈震颤着,如同被重锤敲击过的铜钟,馀韵未消。。
裂缝之外,那庞大而森严的“戒律塔”巡查波动早已如同退潮般远去,信道内重新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带着无形规则压力的死寂。那个神秘、冰冷、高效得如同杀戮机器般的狩猎者气息,也如同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致命接触,仅仅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但凯瑞冰冷的理智内核清淅地告诉他,那绝非幻觉。对方那凝练到极致、剔除了所有情感波动的感知,那专业到令人胆寒、纯粹为猎杀而生的高效手段,以及最后时刻对“戒律塔”巡查波表现出的、同样清淅无误的忌惮与退避……这一切矛盾的线索,都昭示着一个极其危险、且完全游离于他现有认知体系之外的未知势力,正象真正的、无形的幽灵,潜行在这片被秩序与混乱共同统治的废墟阴影之中,冷眼旁观,伺机而动。
短暂的、近乎奢侈的喘息之后,冰冷的理智迅速如同潮水般涌上,强行压下了灵魂深处翻涌的后怕与寒意。他不能,也绝不敢一直躲藏在这看似安全的裂缝里。对方虽然因“戒律塔”的意外介入而暂时退走,但以其展现出的专业性和那瞬间锁定并试图标记的意图来看,绝不会轻易放弃一个已经暴露了存在、且散发出“异常”与“危险”信号的猎物。方才那短暂到极致交锋,虽未分出生死,却必然在能量的微观层面留下了难以完全抹除的痕迹。
他需要知道,对方在退走时,究竟留下了什么?是致命的陷阱,还是无意中泄露的线索?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彻底视图自身,在刚才那生死一线的对抗中,自己是否也留下了不该有的、足以暴露行踪的破绽?
意念一动,感知力被凝聚成无数比蛛丝更纤细、更敏感的无形触须,以近乎蠕动的速度,极其谨慎地、一寸一寸地探出裂缝的屏蔽,开始对方才爆发意念交锋的那片局域,进行地毯式、显微级别的扫描。
空气中,因激烈对冲而引发的能量乱流早已平复,但在“一证永证”规则持续加持下、被磨砺得异常敏锐的极致感知中,凯瑞依旧能从看似纯净的能量背景里,捕捉到一些极其细微、几乎与环境噪音融为一体的残留印记,如同在干净的画布上查找肉眼难辨的指纹。
对方留下的能量馀韵,是一种冰冷、锐利、带着某种非金非玉的特殊金属在极致淬火后骤然冷却时所产生的独特质感,其波动频率极其稳定且独特,透着一股非人的、绝对精准和效率至上的冷漠感,与“戒律塔”的秩序威压、已知各派系的或贪婪暴戾、或诡诈阴险的能量特征都截然不同,仿佛来自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力量体系。这独特的能量痕迹正在遵循熵增定律缓慢消散,但其独一无二的冰冷“味道”,却如同被烙铁烫过一般,被凯瑞的意识牢牢刻印下来。
而更让他在意的是,在这片正在淡去的冰冷馀韵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指向性——这股能量并非均匀地扩散于四周,而是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其消散的轨迹隐隐指向信道更下方、更幽深的某个特定方向。这感觉,就象是那狩猎者在急速退走时,其内核力量在切换轨迹的瞬间,于时空中无意间留下了一条极其隐晦、几乎无法察觉的“归巢”路径的残痕。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清淅表明对方的内核活动局域、甚至老巢,很可能就在信道下方的某个局域。但同时……这无意中泄露的路径残痕,在极度危险的表象下,也可能是一条通往真相、了解这片局域黑暗面目的、意想不到的线索。
另一方面,凯瑞也开始以最大的审慎,向内视图自身。魂核最表层,那被那道解析尖刺擦过的局域,传来一阵阵隐隐的、如同被灼烧过的刺痛感,更有一种微弱的、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黏附上的异样感,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显然,尽管幽绿碎片构成的混沌旋涡抵挡并湮灭了绝大部分的探测能量,但对方那高度凝练的意念尖刺,似乎仍在接触的瞬间,成功地将某种极其浅层、却异常顽固的追踪印记,如同病毒般种植在了他的魂核表面。
这印记极其微弱,且正在被他自身的魂力本能地排斥、消磨,如同身体白细胞在攻击入侵的细菌,但想要在短期内彻底清除,几乎不可能。这意味着,在一定的、未知的距离范围内,那个神秘的狩猎者,很可能会凭借这丝印记,模糊地感知到他的大致方位!
危机非但没有解除,反而以另一种更隐蔽、更持久的方式,如同张开的大网,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痕迹已经遗留,追踪的序幕,已然被无形地拉开。
他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面临着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是立刻远遁,不惜一切代价向着相反方向逃离,尽可能拉开与这个危险局域和那个恐怖狩猎者之间的距离,以空间换安全?还是……兵行险着,反过来利用这无意中获得的、指向性明确的能量残痕作为路标,冒险进行一场火中取栗的反追踪?
立刻远离,看似是最稳妥的保命之策,但在这片规则森严、派系林立的废弃之地,如同无头苍蝇般盲目乱闯,同样可能触发未知的陷阱或闯入更危险的局域,生死难料。而反追踪,则无疑是与虎谋皮,是在深渊边缘行走,一旦被对方察觉,或者误判了对方的实力和布置,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毁灭。
长久的蛰伏挣扎,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的极限体验,早已将凯瑞的意志磨砺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超合金,坚不可摧。恐惧依然存在,那是生命面对危险的本能,但它绝不会再主导他的行动。冷静的分析与权衡,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一个基于理性而非懦弱,基于勇气而非莽撞的决定。
绝不能完全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他迫切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片森严废墟下真正的势力分布图,需要弄清楚那个狩猎者的来历、目的和弱点。这残留的、指向明确的能量痕迹,虽然本身散发着致命的危险气息,但也是他目前所能掌握的、唯一可能通往部分真相的潜在路径。
但他绝不会愚蠢到直接尾随上去。那与自投罗网、主动将脖子伸入铡刀之下毫无区别。
他的计划清淅而谨慎:保持绝对的安全距离,进行并行追踪。
他将大致锁定那条指向性痕迹所指引的深远方向,但绝不会走在痕迹之上。他会选择另一条并行的、尽可能隐蔽的、依靠环境复杂性和自身隐匿能力来规避风险的路径向前移动。将那危险的痕迹作为遥远的路标和情报来源,利用它来指引大方向,同时依靠自身的感知和对环境的洞察,在远处默默地观察、收集一切可能的信息碎片——关于路径的地形、可能存在的机关、能量节点的分布、乃至其他可能存在的活动迹象——而不直接靠近那可能布满天罗地网的内核局域。
与此同时,他会全力运转《星界灵能经络初解》,调动所有可用的魂力,如同最精细的砂纸,持续不断地、加速消磨、淡化魂核表层那丝该死的追踪印记,尽可能缩短被对方锁定的窗口期。
这是一场走在万丈深渊之上、最纤细钢丝的冒险。他必须如同最老练、最谨慎的原始猎人,巧妙地利用猎物无意中留下的足迹和气味作为追踪的线索,却又要时刻保持最高的警剔,利用风向、地形隐藏自身,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反扑,警剔自己从猎人瞬间转变为猎物的致命反转。
没有再多一秒钟的尤豫,凯瑞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缓缓滑出裂缝的庇护,再次将自身投入信道那片弥漫着森严与未知的昏暗之中。他锁定那丝冰冷的、带着金属淬火馀韵的能量残痕所指向的、通往更深远黑暗的方向,开始了一场沉默、孤独而步步惊心的反向追踪。脚下的每一步,都可能踏在生与死的分界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