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螺旋渠道巢穴的死寂与强制劳役的疲惫交替中,缓慢而沉重地流逝。凯瑞的灵魂如同被反复锻打的铁胚,在痛苦与麻木的循环中逐渐失去对时间的精确感知。日与夜的概念早已模糊,只有巡猎扫描的周期、能量配给的结算、以及劳役征召的指令,如同冰冷的刻度,标记着生存的流逝。
一种扭曲的“常规”,逐渐被创建起来。
他的“腐朽之喉-第七维护组-次级劳役”身份,经过无数次小心翼翼的扮演与调整,已近乎“完美”地融入底层环境。他的魂力波动稳定在那种灰败、虚弱、带着细微遐疵的频率上,移动轨迹呆板而符合规范,劳役效率维持在系统容忍的最低标准线边缘,既不会因过高而引人注目,也不会因过低而招致惩罚。与其他劳役的极简交互,也熟练到如同本能反应,总能传递出恰到好处的麻木、畏缩与疏离。
他甚至摸清了自己所在这个“第七废弃物处理带”的部分“潜规则”:哪些局域的监工扫描频率较低,可以稍微“偷懒”;哪几处能量泄漏点相对“温和”,能在极度疲惫时冒险“苦汲”一丝补充;甚至哪个时间段的劳役任务通常较轻,哪个时间段又容易遭遇高熵废料处理等危险工作。
巢穴、劳役、苦汲、伪装…周而复始。
这种“常规”带来了一丝可悲的“稳定感”。灵魂稳定性依旧在百分之零点五的深渊边缘徘徊,那幽绿能量的躁动与污染残渣的刺痛也从未消失,但至少,那随时可能崩散的坠落感,被暂时延缓了。他象一颗被嵌入巨大冰冷机器中的齿轮,虽然锈蚀、残破,却暂时…按照既定的轨迹,缓慢地转动着。
然而,凯瑞的意识深处,从未真正麻木。那漠然的“本源”如同永不熄灭的冰冷星辰,时刻提醒着他自身的处境。未知冥想法在每一次劳役、每一次移动中,依旧以最低功耗运转着,如同最隐蔽的探头,持续收集着那些碎片化的“耳语”与信息。
他“听”到“黑牙”与“锈爪”的冲突似乎升级了,在一次大型渠道清理劳役中,有几个劳役单位“意外”坠入了高活性消化池,据耳语透露,是双方暗中角力的结果。
他“感知”到监工的扫描模式发生了细微变化,似乎加强了对某些特定类型能量残留的敏感度,象是在搜寻什么。
他“留意”到能量配给的额度又悄然下调了零点一个标准单位,底层的抱怨耳语中多了一丝绝望的躁动。
他也从未忘记那个灰雾状的存在。虽然对方的“目光”似乎不再频繁落在他身上,但他偶尔还能在大型劳役中捕捉到对方那看似笨拙、实则总能巧妙避开最危险工作的轨迹。那黯淡的、几乎被磨灭的靛蓝色残留痕迹,如同一个无声的谜团。
这些信息被他默默收集、分类、存储。他不知道它们何时有用,但他知道,信息是这片绝望之地唯一的“硬通货”之一。
同时,他从未停止对灵魂深处那幽绿能量与污染残渣的“解析”与“伪装”。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与痛苦,进展微乎其微,但他依旧坚持。那破碎的“秩序谐波”中蕴含的信息太过惊人,是他目前唯一可能接触到的、超越这个冰冷底层规则的“异常”知识。哪怕只能理解万一,也可能在关键时刻成为…唯一的变量。
这种“常规”下的“潜伏”,是对意志的极致煎熬。他必须时刻扮演一个麻木的躯壳,而内里却要保持冰冷的清醒与警剔。每一次巡猎扫描掠过,他都要完美控制住灵魂本能的战栗;每一次听到有价值的耳语,他都要压制住意识深处分析的本能冲动;每一次感受到那幽绿能量的躁动,他都要分心进行压制与伪装…
这双重的生活,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魂力与心神。稳定性数值那看似“稳定”的假象之下,是更深层次的、缓慢的恶化。就象一个不断漏气的皮球,虽然每次只泄露一丝,但终有彻底干瘪的时刻。
危机,从未真正远离。它只是从明目张胆的追杀,变成了更隐蔽的…“潜伏”。
潜伏在逐渐减少的配给额度中,
潜伏在日益危险的劳役任务里,
潜伏在派系争斗的波及范围内,
潜伏在监工扫描模式的变化背后,
潜伏在那枚被深埋的、依旧与他有着诡异联系的幽绿方块之内,
也潜伏在他自己这具…看似稳定、实则正在缓慢走向崩溃的…残破魂体之中。
“常规”…只是风暴眼中短暂的平静。
凯瑞蜷缩在巢穴的黑暗里,感受着灵魂深处那持续的、细微的崩坏感。
他知道,
平静…即将结束。
下一次危机,
正在看不见的地方,
悄然…
蕴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