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熵废弃物的酸腐气息几乎凝固在凹地的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凯瑞脆弱的感知。魂力触须传来的持续刺痛与灵魂稳定性的微弱波动，如同背景噪音般折磨着他的意识。他机械地重复着分拣、投掷的动作，将全部心神用于抵御痛苦和维持最低效率，不敢有丝毫分神。
周围的“劳役”们如同沉默的幽灵，在堆积如山的垃圾山间缓慢移动。它们的形态大多残缺扭曲，有些是勉强维持人形的黯淡魂体，有些则是依靠粗糙机械肢体行动的简陋躯壳。它们的“面容”（能量汇聚的感知焦点）模糊不清，被一层厚厚的麻木与疲惫所笼罩，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只有偶尔被监工扫描波掠过时才会泛起一丝恐惧的涟漪。
在这里，个体似乎被彻底磨平，只剩下编号和功能。灰褐-柒-叁伍，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就在凯瑞将一块格外巨大、能量极不稳定的沉淀物艰难地推向处理井时，他附着其上的魂力触须因持续消耗而猛地一颤，控制出现了一丝偏差！
那沉淀物并未准确落入井口，而是擦着边缘翻滚而下，撞在井沿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溅起几点危险的幽绿色粘液。
【警告！…操作误差！…效率波动！…】监工的扫描波瞬间锁定了他！
凯瑞的魂体猛地一僵，冰冷的恐惧攥紧了他。削减配给！甚至更糟的惩罚？！
就在这时——
他侧后方，一个一直沉默劳作、形态如同一团模糊灰雾、拖着几条简陋能量触须的“劳役”，动作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下一刹那，一条同样灰扑扑、毫不起眼的能量触须，以一种看似笨拙、恰好路过的轨迹，“无意”地轻轻碰了一下那块即将滚落井外的沉淀物。
角度极其微妙，力道恰到好处。
噗通。
沉淀物被那股巧劲一推，精准地落入了处理井深处。
监工的扫描波在凯瑞身上停留了令人窒息的两秒，似乎是在重新校准和记录，最终…缓缓移开了。
危机解除。
凯瑞的心脏（意识内核）仍在狂跳，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帮了他的灰雾状劳役。
对方似乎毫无所觉，依旧沉默地、慢吞吞地分拣着面前的废弃物，动作甚至比之前更显笨拙和迟缓，那模糊的“面孔”没有任何转向他的迹象，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但凯瑞知道，绝不是巧合。那一下的精准和时机，绝非一个麻木的底层劳役所能无意做出。
为什么帮他？有什么目的？
无数疑问和警剔瞬间涌上心头。在这个人吃人的底层世界，突如其来的“善意”往往包裹着更深的恶意。
他不敢贸然道谢或询问，那只会引起监工的注意。他只能继续保持沉默，但内心的警剔已提升到最高。
劳役仍在继续。痛苦而漫长。
过了许久，或许是监工的扫描频率有所降低，或许是持续的疲惫降低了某些存在的戒心。
凯瑞的感知边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充满杂音、断断续续的意念波动。并非针对他，更象是…某个劳役无意识间的“呻吟”或…抱怨？
【…“锈蚀的齿轮”…“又卡顿了”…“这次配给…怕是要泡汤…”…】
来源…正是那个灰雾状的劳役！它面对着一块卡在金属缝隙里的顽固沉淀物，动作似乎更加“笨拙”了。
凯瑞心中一动。这是一个…试探？还是一个真正的困境？
赌一把！
他没有回应那意念，而是集中起一丝魂力，小心翼翼地绕过监工可能的扫描角度，凝成一道极其细微、锋利的“能量针”，悄无声息地刺向那块卡死的沉淀物与金属的连接处！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环境噪音掩盖的声响。那沉淀物微微一震，松动开来。
灰雾劳役的触须“恰好”伸到，顺势将其卷起，投入井中。
整个过程流畅而隐蔽。
短暂的沉默后。
又一道微弱的、却明显清淅了一丝的意念，如同游丝般，精准地“飘”向了凯瑞：
【…“手法挺利索”…“新来的？”…“不象…老油条…”…】
试探！果然是试探！
凯瑞心中警铃大作，但表面维持着麻木，魂力波动没有丝毫异常。他沉默地继续着手头的工作，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过了几秒，见他没有反应，那意念再次传来，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哑巴？”…“还是…‘壳’伤得太重？”…】
凯瑞依旧沉默。言多必失。他需要更多信息。
他的“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对方那模糊的灰雾状形态，尤其是在其几条能量触须的末端稍稍停留——那里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能量残留，一种…非常暗淡的、几乎被磨灭的…“靛蓝色”痕迹？
灰雾劳役的波动似乎极其轻微地…滞涩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但凯瑞捕捉到了！那是一种…被触及敏感点的本能反应！
对方在隐藏什么！它的真实状态，或许并不象表现的那么不堪！那靛蓝色的残留…是什么？更高层级的痕迹？还是某种特殊身份的印记？
【…“看什么看”…】对方的意念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和“警告”，【…“想被扔进‘消化池’回炉重造吗”…】
消化池？回炉重造？新的信息点！
凯瑞立刻“低下头”，表现出畏惧和顺从，将注意力转回自己的任务上。试探到此为止，再深入就可能引火烧身。
但就在他移开“目光”的瞬间，对方最后一道极其微弱、仿佛自言自语般的意念，还是飘了过来：
【…“啧”…“麻烦”…“看来不是‘他们’派来盯梢的…”…】
然后，彻底的沉默再次降临。灰雾劳役彻底恢复了那副麻木、笨拙的样子，仿佛刚才短暂的交流从未发生。
凯瑞的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他们”？“盯梢”？
这底层劳役之间，似乎也存在着看不见的暗流、猜忌和…派系？这个帮了他的“灰雾”，似乎在躲避什么？它试探自己，是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敌人”？
面孔…依旧是模糊的。
对话…充满了试探与隐藏。
但这短暂的、危险的交流，却象一道微光，照亮了这绝望底层的一个小小角落，让他看到了麻木表象下，那依旧在挣扎、算计、并努力活下去的…
模糊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