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地面通过衣物传来刺骨的寒意，凯瑞瘫软其上，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灵魂深处传来的不再是剧痛，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感，仿佛被彻底掏空，只留下百分之一点五一稳定性的脆弱空壳在勉强维系着存在。
他活下来了。从那个百分之零点零七三的绝望概率中，硬生生撕出了一条生路。但代价惨重得几乎无法承受。每一次呼吸都微弱得如同叹息，意识在昏沉的边缘徘徊，只想就此沉入永恒的黑暗，不再醒来。
怀中的碎片，波动同样微弱如风中残烛，那黯淡的暗金纹路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然而，与凯瑞近乎崩溃的状态不同，它的微弱中，却透着一股奇异的…“专注”？仿佛一头重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的同时，依旧用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猎物。
它传来的那道“认可”与“合作模式更新”的意念，并未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象是一份冰冷的契约，上面沾满了方才绝境中挣扎的血与汗。随之而来的那份关于规则裂隙感知与预测的“信息流”，也并非慷慨的赠予，更象是一份…工具使用说明书。一份为了提升“工具”效率，以便更好为“用户”服务的说明书。
凯瑞艰难地汲取着周围稀薄的能量，灵魂的裂痕如同干涸大地上的龟裂，吸收效率低得令人绝望。按照这个速度，想要恢复到能再次承受规则裂隙冲击的程度，需要的时间漫长到看不见尽头。
而碎片，显然没有等待的耐心。
仅仅过了不到半个标准时，当凯瑞的意识还在虚无中漂浮，试图凝聚起一丝修复的意念时——
碎片那微弱的波动猛地一凝，传来一道短促而冰冷的意念，打断了他徒劳的努力。
【…“能量”…“匮乏”…】
【…“修复”…“效率”…“过低”…】
【…“检测”到…“邻近”…“低阶”…“能量节点”…】
【…“方案”…“强制汲取”…】
【…“执行”…】
根本不容凯瑞回应，甚至没有给他任何思考权衡的时间！
一股蛮横、粗暴的吸力猛地从碎片中爆发出来，并非针对外界能量，而是…直接链接向了凯瑞那本就千疮百孔的灵魂本源！
“呃啊——！”
凯瑞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鸣，整个人如同虾米般蜷缩起来！碎片竟然将他残破的灵魂当成了桥梁和放大器，要强行榨取他最后的力量，去执行那所谓的“强制汲取”！！】
暴跌！这蛮横的链接本身就在进一步撕裂他的灵魂！
与此同时，碎片表面那些黯淡的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极度不稳定、充满破坏性的波动。它并没有象之前那样引导能量或进行精细操作，而是…将其积攒的最后一点力量，以一种最简单、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狠狠“凿”向了维修信道侧壁的某个点！
那不是技巧，那是纯粹的暴力！是燃烧自我般的野蛮冲击！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在信道内炸开！被碎片击中的那面金属墙壁猛地向内凹陷，无数细密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仿佛冰面被重锤击中！墙壁内部原本稳定流淌的幽蓝色能量流光骤然紊乱，发出刺耳的尖啸，随即猛地黯淡下去！
碎片这一击，根本不是什么“强制汲取”！这是…最直接的“破坏”！是硬生生在晦暗之塔的能量传输网络上，凿开了一个短暂的“伤口”！
【警告！…局部能量传输渠道…破损！…规则完整性受损！…】
仿佛回应着这破坏，信道内原本恒定低沉的嗡鸣声陡然变调，化作了尖锐急促的警报音！冰冷而急促的扫描波动如同探照灯般瞬间从信道两端扫来！
碎片根本无视那迅速逼近的扫描和警报，它将自身和通过凯瑞灵魂传导出的那股蛮横吸力，死死地钉在了那个被它强行凿开的“伤口”上！
嗤——！！！
一股混乱、暴躁、充满杂质却无比庞大的能量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墙壁的破口处疯狂喷涌而出！这股能量完全没有经过任何缓冲与净化，带着渠道破损处的金属碎屑和狂暴的秩序乱流，狠狠地撞入了碎片强行构建的汲取信道中！
“噗——！”
凯瑞首当其冲，鲜血混合着魂质的暗金光点从他口中狂喷而出！他的身体剧烈颤斗，灵魂仿佛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粉碎机，那蛮横的能量乱流根本不是吸收，而是毁灭性的冲刷！碎片构建的汲取信道粗糙无比，根本无法有效过滤和转化如此狂暴的能量，大部分破坏性的冲击都直接作用在了作为“桥梁”的凯瑞身上！
疯狂下跌！速度远比自然恶化快了百倍！
碎片自身也在剧烈震颤，表面纹路明灭不定，显然这狂暴的能量对它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但它毫不在意，只是疯狂地、贪婪地吞噬着，如同濒死的饿兽，不顾一切地要将这些混乱的能量转化为维系自身存在的养料。
【…“规则扫描”…“接近”…！】
【…“肃清协议”…“触发”…！】
【…“中断”…“撤离”…！】
在汲取了短短数秒，堪堪让自身黯淡的波动稍微稳定了一丝后，碎片立刻中断了这自杀式的汲取。它猛地收敛所有光芒，那股蛮横的链接瞬间切断。
凯瑞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灵魂仿佛已经碎裂成了无数片，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
碎片传来的意念冰冷而急促，没有丝毫对他状态的关心，只有对下一步行动的指令。
【…“坐标”…“已更新”…】
【…“利用”…“规则扰动”…“撤离”…】
【…“跟随”…】
下一刻，碎片再次爆发出微弱却坚决的力量，裹挟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凯瑞，沿着信道阴影，向着因渠道破损、规则扫描暂时紊乱的局域急速遁去。
他们刚刚离开不到三秒，数道散发着冰冷肃杀气息的巡猎者身影便出现在了破损点，开始执行修复与肃清程序。
凯瑞的意识在彻底的黑暗与极致的痛苦中浮沉。他感觉不到身体的移动，只能模糊地感知到碎片正利用它刚刚掠夺来的那点微薄力量，艰难地躲避着巡猎者的搜索，向着某个新的、未知的坐标移动。
碎片的“回应”，那所谓的“合作”与“权限开放”，本质未曾改变。它依旧是一头冰冷而贪婪的野兽，为了生存和目的，可以毫不尤豫地牺牲一切，包括他这个“合作者”。所谓的合作，只不过是从赤裸的奴役，变成了更有效率的…工具使用与消耗。
而他，刚刚从百分之零点零七三的奇迹中生还，转眼间就被更粗暴地推向了另一个深渊。
灵魂稳定性在百分之一点四五的临界点上微弱地摇摆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散。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最后一个念头，并非对碎片的愤怒，也非对生存的渴望，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与麻木。
原来…百分之零点零七三的生路之后，并非希望。
而是更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