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扇子
断不可能让那女人将自己的事暴露出去。
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手心下的花梨木漆案温润光滑,她的指甲不自觉的掐在上面,一阵剧痛骤然传来,食指的指甲劈掉了一块。
她“嘶”的一声倒吸了口凉气,找了只剪子将劈掉的那点指甲绞了。
痛楚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她咬牙闷哼了一声,捏着手缩着身体。
一旦暴露,就什么也没有了。
朝廷不可能放过她这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她的宅子,家私,身份和地位——
魏良时坐在椅子上喘息了片刻,明明是晌午,偌大的宅子里安安静静的,太阳很大却很冷,透过林梢,斑驳的落在她脚边的水磨砖上。
冷掉的香炉也泛着青色的凉意,她心里萌生出一个恶毒的念头。
魏良时阴沉着脸,起身走了几步。
要查出这王氏母子住在哪里并不难,只要拜托坊正去翻一翻档案册子便是了。
可是终究还是有什么念头羁绊住了她,魏良时咬牙又转身回来,犹豫良久,还是有些无力的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
“怎么来的这样晚?”
魏良时到清河王府时并不算太晚,只是寻常人家刚吃完午饭的时候,萧承稷有些不满。
“来拿新衣裳,也这么不积极?”
她低头道:“上午在搬家,一时耽搁了。”
“人手不够?”
魏良时低声道:“没有,够的。”
萧承稷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屈指敲了敲桌,示意里间的人将衣服抬出来。
帘幕深深,被一只带着金镯子的素白手腕撩开。
“稷哥哥真偏心,听少府的人说,这衣服是稷哥哥亲自叫他们改的,添了许多花样和纹饰,我做衣服都没见稷哥哥这样上心。”
李楚瑶从里间走出来,嗔怪道。
两名侍女将衣服抬了出来,衣服被架起来,远远的看着,像有人张开了双臂,蝴蝶一样,大袖迎风晃动。
衣服是玄色的底色,修着獬豸虎豹和祥云仙鹤,看着形制和花色,与朝廷里其他的官员制服差不多,细细看,却精致很多。
萧承稷闻言笑了笑,一把揽住了李楚瑶的腰肢,温声道:“旁人怎能与你相提并论,到时候大婚,你的婚服都是我一手画出来的花色,这样你还不满意?”
李楚瑶红着脸撇了一眼底下的魏良时,嗔怒的推了推萧承稷的胸口,低声道:“有别人在呢。”
萧承稷笑看了低着头站在阶下的魏良时,声音低沉:“不碍事。”
魏良时面无表情的将头埋得更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直到听到萧承稷淡淡吩咐她去更衣试试合不合身,这才动了动身体。
李楚瑶带着人引她到偏殿去换衣服,她乖顺的站在一边,看着李楚瑶指挥者左右,将衣服从架子上取下来。
两个侍女手脚麻利的将衣服从里到外一件件的整理好。
李楚瑶端着手站在一边,魏良时低着头,看见她绯红色的曳地裙摆上绣着织金团花,贵女的高傲和礼仪得体从她静若处子的裙裾处无声的蔓延。
无端的有些紧张。
李楚瑶屏退了左右,经过魏良时时,脚步微微一顿。
“魏大人慢慢更衣。”
李楚瑶莞尔一笑,温声道:“若是有什么事情,唤一声就是。”
魏良时后退半步,避开她身上幽幽的熏香。
大约是这样矜持慎重的作态让李楚瑶很是满意,她亲自展开深衣,抚了抚衣服上的褶子,递到她面前比了比。
李楚瑶含笑道:“我能感觉到殿下十分器重你。”
魏良时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道:“殿下一向对下亲和。”
李楚瑶道:“是吗?可是我看,他对你格外不同。”
魏良时忽然有些紧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怎么会?殿下他对宋太仓丞起其实更好——”
李楚瑶没留意她的脸色,随口道:“宋子染?那人我倒是瞧着一般,性子木讷,长相也一般,由里到外,我瞧着确实没你机灵,不然殿下也不会这样看重你。”
魏良时咽了口口水。
李楚瑶从袖子里拿出一把洒金折扇,笑吟吟的塞进她的怀里。
“有了这样好看的官服,没个撑门面的扇子便面怎么说得过去?”
那把扇子十分的有份量,揣在怀里沉甸甸的,魏良时心扑通跳了一下,想退回去,又被李楚瑶推了回来。
“给你你就拿着,也不会让你做你做不了的事情,那样为难人的事情,我一贯不做的。”
李楚瑶状似无意道:“不过确实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也不是什么大事。”
魏良时一颗心“咯噔”一下。
“最近我瞧着殿下仿佛有些心事的样子。”
李楚瑶温声道:“殿下身边又多了些新面孔。”
“听说坊间如今有个叫绿萼的姑娘,美貌婀娜,擅作媚态。”
她微微叹了口气,“不光是外头的,这府里的也难提防。”
“你是个男人,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有些出身低微的女子,为了荣华富贵,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也不是善妒,只是殿下如今正是做正事的时候,我不想有乱七八糟的人,扰乱了他的心思。”
魏良时明白过来了。
这是要她盯紧萧承稷身边的女人。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李楚瑶微微一笑,“也不需要你做别的,只是帮我盯紧些,你如今最得殿下的意,他对你,自然是贴心些。”
她越说,魏良时越有些后背发凉。
“这是,这是殿下的私事,只怕不会跟下官说多少”
“要是被殿下发现了”
“我自然不会供出你来。”
李楚瑶却不理会,“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她端着手,径直往外走,裙裾水一样泻在地上,逶迤远去,仪态万方。
直到门关上,魏良时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她掏出怀里的洒金折扇,扇面是绢丝的,扇骨却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掂量了一下,实在沉手,她悄悄的把扇柄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留下一个金色的牙印。
黄金的。
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