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归来,屋内的暖光驱散了秋夜的微寒。
李依桐兴致勃勃地在客厅空地上铺开两张瑜伽垫,拉着沉墨要他跟着学几个拉伸动作。
沉墨由着她指挥,笨拙却认真地模仿着她的姿势,引得李依桐时不时笑着纠正。
闹了一会儿,李依桐便躺倒在垫子上,想做几组仰卧起坐。
她尝试着自己固定双脚,却总觉得不得劲,内核使不上力,动作歪歪扭扭。
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沉墨默不作声地走到她脚边,自然地坐下。
然后轻轻地按压住了她的脚背。
李依桐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他低垂的目光。
两人视线交汇,无需言语,便默契地相视一笑。
然而,当李依桐再次尝试起身时,一种微妙感瞬间攫住了她。
每一次的卷腹起身,都无可避免地将她的脸拉向坐在她脚边的沉墨。
距离在起落间急剧缩短,她甚至能清淅地感受到他的呼吸,看到他细密的睫毛。
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氛围,在两人间无声地弥漫。
李依桐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几拍,随即开始失控地加速。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渐渐染上红晕,连耳根都开始发烫。
身体的内核仿佛失去了力量,每一次起身都变得异常艰难。
而沉墨似乎并未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依旧专注地为她计数。
“……十、十一……”
勉强做到十几个,李依桐便象是耗尽力气,躺倒在瑜伽垫上。
胸口微微起伏,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上,眼神有些迷离。
沉墨终于注意到了她状态的异常,计数声停了下来。
回想着刚才的情景,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挪动身体,在她身侧的瑜伽垫上躺下,两人之间隔着十几公分的距离。
他将一只手垫在脑后,陪着她一起沉默地望着天花板,等待着她的心绪平复。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彼此清淅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李依桐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斗。
“沉墨,你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你的生日。”
沉墨没有丝毫思索,声音温和而笃定。
“我怎么会不记得?”
他侧过头看她。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紧赶慢赶,非要协调剧组在今天杀青呢?”
“……有你真好。”
李依桐的声音很轻,象一片羽毛扫过心尖,几乎微不可察。
重生归来后,两人之间那种既亲密又带着隔阂的异常气氛,以及那个横亘在中间的名字。
李依桐此刻突然不想再有任何回避。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勇气。
“那你还记得……2023年的9月7号吗?我生日的后一天。”
这个日期象一把钥匙,开启了沉墨脑海中的那个夜晚。
“当然记得。”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那天在ktv。”
“小田儿唱的是《super star》,‘笑就歌颂,一皱眉头就心痛……’。”
“你……”
他顿了顿,轻声哼唱起熟悉的旋律。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你唱的是《红日》。”
李依桐猛地转过头,盯着身侧躺着的沉墨,眼神复杂。
语气里带着一丝酸涩和探究。
“你可记得……真清楚啊!”
说完,她嘴巴淡淡一抿,有些倔强地转回脑袋,重新望向天花板,声音飘忽。
“小田儿……是因为6号有事,才特意在7号赶过来给我补过生日的。”
“那也是……你们俩的第一次见面,对吧?”
“你说,我们二十几年的交情,为什么就没走到一起呢?”
对于“青梅为何不敌天降”这个问题,李依桐曾经思索了好几年。
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安静的客厅里漾开层层涟漪。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积压了两世的重重。
沉墨没有立刻回答。
他也转过头,与她对视着。
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抹隐藏多年的困惑、不甘,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是啊,为什么呢……”
沉墨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目光似乎穿透了天花板,望向了遥远的过去。
他没有回避,而是认真地思索着,然后缓缓开口。
“也许,”他斟酌着词句,“正是因为这二十几年,我们太熟悉了。”
“熟悉到你的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
“熟悉到我的一个动作,你就能猜到我要做什么。”
“我们像长在同一块土壤里的两棵树,根系早已缠绕在一起,共享阳光雨露,也分担风雨。”
“这种感情,深厚、牢固,但也正因为太自然了。”
“反而……让人忽略了‘爱情’是需要被明确感知、被强烈确认的。”
他的话语里没有遗撼,只有一种洞察世事后的清淅认知。
“而那时的我们。”
“在2023年,小田儿的出现,区别于你我之间的亲情、友情、爱情等复杂的感情。”
“那是一种纯粹的喜欢。”
“象一道截然不同的风景,带着未知的、强烈的吸引力。”
“那种感觉,鲜明而刺激。”
“人总是容易被这种强烈的差异性所吸引。”
李依桐静静地听着,她没有打断,只是眼神微微闪铄。
似乎在重新审视他们之间那段漫长的岁月。
沉墨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雪子,不是青梅敌不过天降。”
“至少,你不比任何人差!即便是小田儿。”
“或许只是因为,我们在忙着去追逐远方时,忘了回头,忽略了身边最温暖的炉火。”
他没有否定过去的选择,也没有敷衍地安慰。
“如果当初我就能理解你,没有跟你吵架,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呢?”
李依桐的问题,精准地刺入了那段最遗撼的过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无限的怅惘。
沉墨的回答却异常清醒。
“不会的。”
李依桐缓缓抬起头,张嘴动了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半晌,很轻的声音还是从她嘴里钻了出来。
“我当时,从鹏城出发的时候,你家门口也堆满了那些东西,阿姨边哭边收拾。”
“我,我不相信网上那些吃人血馒头的言论,也不是质疑你。”
“我是生气。”
她转头看向沉墨,眸子里满是真挚。
“我气你做这些操作,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为什么不能思考再全面一点,为什么不保护好阿姨。”
“但是气急上头之下反而先说出了质疑你的话,说出口之后,我就后悔了。”
“你不听我的解释,转身就走了,电话也不接。”
“我打给阿姨,阿姨让我放心,她照看你,等你气消了再通知我找你。”
“我说的是真心话,没骗你!”
沉墨点点头,转头对上她的眼睛。
“我相信你!”
“其实,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我,刚刚靠着做空赚了大钱,正是最偏执、最自负的时候,再加之被全网网暴,心态已经扭曲了。”
“我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哪怕不是因为你那句话,短期内我们也一定会因为别的事情吵起来。”
“那时的我,就象一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这个答案让李依桐低头沉默了片刻。
但另一个更深的委屈立刻涌了上来。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找我,或者等我找你!”
“反而一声不吭就出国了?!”
她猛地起身,用手肘半支起身体,面对着他,咬牙切齿,整张脸都气得皱成了一团。
“而且断掉了所有联系方式!”
“我以为你气消了就好了!”
沉墨闻言,一声冷哼,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一股陈年老醋。
“还不是因为某人,在我冷静的时候,都在相亲节目上跟别人牵手成功了。”
“我不走还留在国内干嘛?”
“难道留下来喝你们的喜酒吗?”
“啊?就因为这?!”
李依桐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沉墨当年离开的直接导火索。
竟然是这样一件在她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很明显是节目效果啊!是有剧本的!这你不懂?”
看着她难以置信的样子。
沉墨干脆用一种极其阴阳怪气的语调,模仿起记忆中那档相亲节目里她们的台词。
他顿了顿,用更加欠揍的语气说。
这惟妙惟肖的模仿,这跨越了十几年依旧浓得化不开的醋意。
让李依桐先是一愣,随即再也忍不住。
“噗嗤”一声后,便是毫无形象地“哈哈哈”肆意大笑起来。
笑得整个人都在瑜伽垫上蜷缩起来。
“哈哈哈……那、那是假的!你个笨蛋,真的超级笨!”
她一边笑一边喘着气解释。
“那次是泉州那边有亲戚结婚,我回去参加婚礼。”
“半道被节目组用几百块钱群演费给忽悠过去的!”
“那就是个工作!下了节目就拜拜,再也没联系过!”
“哈哈哈……沉墨你居然因为这事儿……”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但嘴角依旧高高扬起,象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凑近他一些,捉狭地问。
“原来……你当初这么在意我啊?”
“难道不应该吗?”沉墨哼了一声,反问得理直气壮。
李依桐眼珠一转,得寸进尺地调侃道。
“那我以后演戏怎么办,吻戏、亲密戏?”
闻言,他突然转头看向李依桐,表情严肃。
“这辈子,你别想接吻戏了!”
在李依桐愣神的片刻,他转回头望向天花板,双手垫在脖后。
“你以为,我这辈子拼命的赚钱是干嘛的?”
“不就是想有说不的权利吗!”
李依桐索性侧过身子,眼冒星星地看着他。
“阿墨,你说这话的样子,真帅!”
李依桐心里清淅地浮现出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