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殿下,刑部与大理寺皆以‘案卷重地,事关机密,不得外借’为由,拒绝移交卷宗!”
孙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脸色铁青:“刑部的那位主事更是话里有话,说希望殿下您先将京都府的卷宗‘吃透’,理出个像样的章程后,再去刑部衙门‘请教’。
而且,卷宗只能在刑部衙内观看,不得带出。”
“呵呵呵摆谱?”
萧宁闻言,不怒反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冰寒,这是刑部和大理寺摆明了要给他下马威啊,想拿官场的规矩和衙门的架子来压他?
若是从前那个谨小慎微的十皇子,或许就忍了。但现在,老子不吃这一套,你不是要摆谱吗,老子偏不让你摆:“孙云!”
“末将在”孙云拱手道!
“持陛下御赐金牌,带上所有人,再跑一趟刑部与大理寺。”
萧宁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他们,半个时辰内,让刑部尚书与大里寺卿亲自将【赵无缺案】全部卷宗,送至京都府衙,本宫在此等候。
逾时未至,或卷宗不全者以藐视圣命论处,主官廷杖三十!”
他顿了顿,补充道:“若遇阻拦,可先斩后奏。金牌在此,如朕亲临。”
“末将领命!”
孙云小心翼翼的接过金牌,眼里闪烁着兴奋,这活他熟,昨天刚干,而且昨日对付冯宝尚且不惧,何况是这些外廷官员?
他立刻点齐麾下所有侍卫,甲胄铿锵,杀气腾腾地再次离去。
签押房内重归安静。萧宁背靠长椅,双眸微闭,整个案情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闪过,然后排列、重组。
这个案子,看起来,其实并不复杂,如旁观者所看到的那样:就是两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为了争得花魁,而大打出手,结果其中一个公子哥喝酒上头了,一怒之下把另一个公子哥,给杀了!
如今,这个杀人的公子哥,还拒不认罪,甚至还声称自己是被冤枉的。
这个杀人公子哥的想法,旁观者也心知肚明,就是想通过拒不认罪来拖延时间,好让他的家族长辈来运作救他!
以上,就是目前几乎有人的看法,甚至已经脑补出了完整的画面!
但事实真是如此?显然不是,因为萧宁看完所有的卷宗后,发现漏洞很大!
而目前,无论是京都府,还是刑部,亦或是大理寺给杀人公子哥赵无缺定罪的重要依据,就是眼见为实!
这个眼见为实,又依据了两个重要人物,其一是玉春楼的花魁玉海棠,也就是赵无缺和周浩争抢的对象!
根据玉海棠的描述,她亲眼看见了二人大打出手,并看见了赵无缺如何暴起,如何将匕首刺入周浩胸膛。她是“全过程”的目击者。
其二,是玉春楼的老鸨,王氏,根据王氏所说,她听到惨叫后,就立马上了楼,并进入了闺阁,当她打开闺阁的房门时,就看到赵无缺拔出了刺在周浩胸口里的匕首,献血喷溅,然后赵无缺就陷入了惊慌,癫狂的状态!
人证(且是两名)、物证(带指纹的匕首)、动机(争风吃醋)、时机(酒后冲突)俱全。在传统的断案逻辑里,这几乎已是铁案。
但为什么赵无缺死不认罪呢,为什么一直喊着自己没杀人呢?
只有两种解释,其一,是大家所想象的那样,赵无缺以拒不认罪来拖延时间,让赵家和赵老将军来救他!
其二是他真的被冤枉,而冤枉的依据,是赵无缺自己口述的那份卷宗,如果赵无缺没有说谎,如果采信赵无缺那套漏洞百出、与所有证据相悖的辩解,那么整个案发过程将变得截然不同,充满矛盾。
这,便是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疑点。
但三大衙门显然倾向于第一种判断,并以“众证确凿,孤证不立”为由,将赵无缺的申诉打为狡辩。但萧宁不同,他来自一个信息爆炸、见识过无数反转案例的时代,深知“众口一词”有时恰恰是最大的陷阱。
他现在要做的,正是跳出卷宗设定的框架,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假设赵无缺真是冤枉的,那么真凶是谁?动机为何?如何制造了这场“众目睽睽”下的谋杀?玉海棠和王氏,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思绪翻腾间,他忽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轻慢。
是赵慕兰留下的侍女秋月。
她见萧宁闭目良久,以为他倦怠偷闲,心中那点因赵慕兰命令而强压下的轻视又浮了上来,心道:果然如春桃所言,徒有虚名,浪费时间,方才装模作样看了半天卷宗,这会儿就撑不住要睡着了?
她端起一杯新沏的茶,走到萧宁身边,语气平淡无波道:“殿下,请用茶。”
萧宁倏然睁开双眼,眸光清明锐利,哪有半分睡意?他随意地摆了摆手:“本宫不渴,放下吧,你去看看慕兰姐那边笔录做完了没有。”
“是。”秋月一怔,依言放下茶盏,正好她也不想在这里呆了,只是她刚想出去时,赵慕兰就带着张叁李肆王伍回来了!
“殿下,三位捕头关于案发现场的独立回忆笔录,均已在此。”
赵慕兰将三份墨迹新干的纸张呈上,眼中带着期盼。
“有劳。”
萧宁接过后,细细的看了起来,他在前世,就是个学霸,看起书来,不仅能一目十行,还几乎过目不忘!
目光扫过,卷宗字句内容便已清晰印入脑海,并与他之前看过的卷宗细节相互印证、比对。
不过片刻,他已将三份笔录看完,轻轻置于案上,眼中光芒更盛。
虽然暂时没有突破性的新发现,但三位捕头从不同角度描述的现场细节,像拼图一样,让他脑海中的“现场模型”更加立体、完整。
“殿下,有什么发现吗?”赵慕兰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直接的证据或破绽,暂时没有”
萧宁摇了摇头,不过眼神却是清明了不少,话锋一转,道:“但我们现在可以来梳理一下案情的始末了!”
“慕兰姐,还是有你来纪录,本宫来述说,你们三个来补充!”
他起身,将主座让出,自己踱步到宽大的案牍前,目光扫过赵慕兰和三位捕头。
赵慕兰几人面面相觑,有些不解。案情的来龙去脉,卷宗上不是已经记载得清清楚楚了吗?为何还要浪费时间重述一遍?此刻不是应该抓紧分析疑点,或者等待刑部卷宗吗?
就连旁观的春桃、夏禾、秋月三女,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暗暗撇嘴:
“看吧,果然没什么真本事,就会做些重复无用的功夫。”
“我就说这十殿下,风评不好,也不会断案吧,小姐还不信!”
“是啊,纯属浪费时间!”
三女的心思,赵慕兰自然不可而知,尽管心中存疑,但她还是立刻坐到了记录的位置,铺开纸笔:“请殿下吩咐。”
张叁李肆王伍也肃立一旁,准备补充。
萧宁双手抱胸,凝视着虚空,仿佛在脑海中重现那个夜晚,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与时代格格不入的精确:
“时间:六月初五,戌时二刻左右,换算成更精确的计时,大约是晚上七点三十分。”
赵慕兰笔尖一顿,愕然抬头:“殿下,这‘七点三十分’是指什么?”
“一种更精细的计时方法,便于我们厘清时间线。也是本宫习惯的计时方式,这个你不用多管!你暂且记下,稍后本宫会解释。”
“好吧,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