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鳞公主玉手轻按，那青虹古镜便带着被困的白四娘飞回她掌中。
镜中的白玉蜘蛛仅有巴掌大小，被清辉倒扣笼罩，虽左右冲撞挣扎，终究脱困不得，最后只能认命地蜷缩起来，对着碧鳞公主虚张声势地挥舞着螯肢。
碧鳞公主带着一众水族转身走向江心，回头瞥了黑风一眼。
黑风不得不跟上，游了几步才挠头问道：“公主，我……这怎么下水？”
一名虾兵笑道：“你这熊妖，连最基础的避水诀都不会？”
黑风化回人形，尴尬一笑。
那小虾兵倒也热心，当场传授了他避水口诀。
黑风依样画葫芦，掐诀念咒，周身立刻被一个大气泡包裹，随着众人沉入殷江，好奇地左顾右盼，看着各式游鱼从身旁掠过，倒也觉新奇。
殷江水深百尺有馀，一路潜至江底，跟随碧鳞公主穿过漫漫水草与河沟，遥见一座水下宫殿。
但见斗拱飞檐，廊亭相连，半浮于水中，格调甚是清雅素净。
行至殿门前，匾额上书“碧云洞府”四个大字。
府内各类水族或立或悬浮，见到碧鳞公主皆躬敬行礼，黑风随着公主穿越重重廊道，来到一处被茂密水草遮掩的僻静阁楼。
碧鳞公主挥退左右，推门而入，示意黑风跟进来。
黑风只得依言入内，阁楼似有法阵护持，门窗隔绝了外界江水，室内檀香袅袅，陈设素雅。
碧鳞公主端坐主位，将青虹古镜置于案上，对黑风做了个请的手势。
黑风心中纳罕，不明白这位大妖为何对自己一个化形小妖如此客气，但多想无益，他欠了欠身寻了个位置坐下。
碧鳞公主一边用手指轻点镜面，逗弄着里面仍在示威的白四娘，一边缓缓开口：
“数百年前，我族中大巫曾预言，妖界将有一场滔天灾劫。于是，我族那位万年不世出的天骄，也就是我的族伯，便离开西海，前往东胜神洲寻访化解劫数机缘。”
“后来，他惹下弥天大祸，牵连我四海魔蛟一族几乎遭遇灭顶之灾。那时我尚在卵中，我父王带着我逃离西海，辗转来到这偏僻之地，夺了这殷江水域，休养生息。”
“然而逃难途中艰险异常，我父王抵达此处时已是重伤之躯。他苦等我大伯口中的机缘一百馀年，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黑风听得云里雾里：“公主为何对小的说起这等辛秘？另外，不知公主那位族中长辈，究竟是哪位大能？”
碧鳞公主语气风轻云淡：“覆海大圣，蛟魔王。”
黑风好悬没从椅子上滑下去，那边一直挣扎的白四娘，闻言也是一愣，瞬间安静下来。
“龙游浅水遭虾戏。”碧鳞公主自嘲一笑，
“当年我魔蛟一族纵横四海，庇护万千水族，便是四海龙王，又何曾放在眼里？如今沦落至此，偏安于这大娄山一隅，竟还需借一条黑鱼的名头庇护。”
“我那族伯坚信，与他那几位结义兄弟打上天庭踏碎凌霄，便能为我妖族逆天改命。结果呢？落得个妖族凋零，各自为战，相互倾轧。他自己，也生死不明。”
“依我看，他们那所谓的七大圣，才是我们妖界真正的灾祸之源！”
黑风从震惊中勉强回过神，强行扯出一个笑脸：
“那、那当真是了不起的大圣，但这与在下区区一个化形小妖，能扯上什么关系？”
碧鳞公主瞥了他一眼：“我族伯被三坛海会大神与四海龙王联手镇压，不知囚于何处，或许早已陨落了吧。”
“但我父王与族中遗老坚信他尚在人间，若能寻到他，或可重振我魔蛟一族昔日荣光。而我，想让你替我寻他。”
“就凭我？”黑风指着自己鼻子苦笑道。
“恩。”碧鳞公主颔首，
“预言中提到，将有一妖，其神魂不属此界，可知前后千年兴衰。那日赏杏小会，我便嗅出你气息迥异，不似寻常妖魔。”
“你周身清气缭绕，不染浊气。那日我以青虹古镜暗中相探，竟也照不出你的前世今生与根脚来源，那时我便有所怀疑。”
“直至今日，见你已臻至化形后期，身上却无半分吞噬妖灵留下的凶戾之气，再结合天时推算，那预言中的异数，也该降临这大娄山了。”
说到此处，碧鳞公主托起古镜，对里面的白四娘道：
“我也知道你，其实最初我也不甚确定，曾以为那预言所指的异数，是你那义兄，百足老魔之子。”
黑风与白四娘闻言又是一怔，白四娘失声道：“我哥？百目？”
黑风心念电转——
百目？蜈蚣？百眼魔君？那可是西行路上手段不凡的妖魔，让孙大圣都吃了不小的亏，而且也是个没有背景凭自身本事修成的野魔。
碧鳞公主继续道：
“预言所示方位就在这大娄山，我来此时，曾见过百足老魔之子，乃是天生异种‘金瞳幻蚣’，化形不过数年便踏入真妖之境，确属罕见。”
“他已外出游历十馀年未归，又与你等七个异种蜘蛛精义结金兰，不知你义兄，以及其他几位姐妹，如今身在何方？”
“他们是否也受了某位大能嘱托，在查找什么机缘？此事，是否也与失踪的其他六大圣有关？”
七个蜘蛛精？盘丝洞？黑风再次失神。
那边的白四娘却缩成一团，一言不发。
碧鳞公主掩嘴轻笑：“这大娄山中，也就那老黄牛自以为勤勤恳恳，行的便是正道，实则对此等关乎妖界气运的机缘蒙昧无知，愚不可及。”
“你道我助他，真是因那甚纵横之术？乃是那老蜈蚣不愿与我等分享仙缘，否则那日殒命的便是那老黄牛。”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黑风身上：“小熊罴，那个知晓前后千年人间变量，乃至妖界劫难的异数。究竟，是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黑风立刻否认。
这种事情打死也不能承认！什么知晓前后千年，自己是穿越来的，当然知道一些。
至于妖界大劫，若没猜错，恐怕就是后世那场围绕着“唐僧肉”展开的将妖族势力清扫一空的西行之路。
碧鳞公主面上古井无波：
“是不是你，倒也无关紧要。只是我父王曾笃定，那异数定然知晓齐天大圣被镇压之处。见了孙大圣，自然能寻到其他大圣踪迹。那，才是天大的机缘。”
黑风面色不变，心中却已翻江倒海——孙悟空！他怎么可能不想去见？
至于位置，他自然知道是两界山。只是如今自己实力低微，不敢轻易涉足那等是非之地。待日后有了足够本事，第一时间定然要去瞻仰一番。
“不打紧。”碧鳞公主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且回去，待你修为突破至真妖境，有了行走四大部洲的本钱，再来寻本宫不迟。”
她转而托起古镜，看向其中的白四娘：“至于你，你这等异种，修这伤生害命的浊道实属可惜。以后，便跟在本宫身边，随我修正道罢。”
“臭娘们，放开老娘！老娘撕了你！”白四娘闻言，蜘蛛腿疯狂拍打青光，气得跳脚。
碧鳞公主不再多言，袖袍一拂。
黑风只觉两腿离地，瞬间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送出阁楼，重新包裹在水泡之中。
“走罢，小熊罴。若哪日想离开这大娄山，就凭此物来寻我。”
黑风捧着手心中一颗碧玉明珠，内心波澜起伏，对着阁楼方向拱了拱手转身向上游去。
大圣爷，或许有一天，真的要去拜会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