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三百小妖今日皆得了假,齐聚于演武场。
面对满地的酒肉吃食,多数小妖面露喜色,却也有些许得了风声的,神色间透着惴惴不安。
黑风、凌虚与青凝三妖立于一处,正以眼神无声交流。
前几日,凌虚已用积攒的银钱换得六张“坚盾符”、六张“爆炎符”与六张“藤木符”,三妖各分得两张。
丹药除凌虚自行炼制的之外,还从别处小妖手中换购了三颗能短暂激发妖力的“炎阳丹”。
那三百馀根弩箭,已尽数淬上青凝的本命剧毒。此刻,每妖袖袍之内,皆暗藏一把上了弦的连弩。
黑风将那套得自军官的盔甲收于妖囊袋中,只需切换一次化型状态,便可瞬间披挂整齐。惹眼,他不想令太多妖怪知晓
赤羽亦凑了过来,神色不安,欲言又止。他素来八面玲珑,想来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小的们!”一声高喝压下场中嘈杂,“今儿个中秋佳节,老子寻思着,带兄弟们出去干票大的,打个秋风!”
众妖闻声抬头,只见猿总旗已立于高台之上,振臂高呼:
“最近百豸谷那老蜈蚣手下的钻风,屡屡犯我强界,真当咱们黄林山是软柿子不成?就今晚,老子接到密报,那独角先锋要带着麾下百十号小妖,在蛇环道的瓦罐寺搞什么劳什子赏月宴会!”
“咱们正好趁机将他们一锅端了,吃个痛快,也算咱们黄林山独有的中秋福利。”
猿总旗咧开嘴:“还有那些女妖精——别看毒虫化形的男妖个个歪瓜裂枣,女妖精可是一个赛一个的水灵光溜,到时候,兄弟们也能开开荤,乐呵乐呵!”
场中男妖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狂笑,少数女妖对此等妖界常态,也似是见怪不怪。
猿总旗臂膀一挥:“大王已然应允,今夜全员参与!做了这一场,抢下蛇环道这块地盘,老子做主,让大伙儿在那劫掠吃喝三日,人肉管够!届时,论功行赏!”
眼见不少小妖被煽动得摩拳擦掌,黑风心下暗叹——果然不会如实相告。
今夜,不知有多少妖要命丧于此,眼下只能先图自保。
有几个察觉不对的,想借故溜走,却被猿总旗一个冰冷的眼神逼了回来。
黄昏时分,三百妖众浩浩荡荡,在猿总旗率领下开出黄枫洞。
黑风环视队伍,未见大王、夫人及另外两名旗官身影,想来是怕引发小妖猜疑,未与大部队同行。
黑风、凌虚、青凝自然聚在一处,跟随在一名真妖初期的独角羚羊妖,诨号“断角”的小旗官身后。
路上,断角步履轻快,没事找话地与黑风搭讪:“小子,我认得你,你是牛大师那边的人吧?”
黑风微笑欠身,算是应了。
“我说你们那边近来怎么回事?打造的兵刃一日不如一日!我手底下的兄弟都说,那刀象是黄泥掺屁糊弄出来的,跟人比划几下就崩了口,全然不似精钢锻造,不象牛大师往日的活儿啊。”
黑风脚步微顿,近来给小妖们打造的兵刃,确是他与青斑经手,虽说定然不及牛大师亲造,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吧?
“你看。”一旁一名狗妖将腰刀递到黑风面前,黑风接过,细细端详,掂量几下,又屈指弹了弹刀身。
不对劲,这绝非纯精钢打造,其中掺了大量劣质熟铁。
他将刀递回,心下琢磨:取用的料都是乌皮运来的,到自己手中时,皆是丹霞矿冶炼好的精钢材,怎会如此?
联想到那夜撞见青斑与乌皮鬼祟同行,似有所悟,但眼下此事无关紧要,他不想节外生枝,只推说自己不过是个拉风箱的,不谙其中细节,含糊了过去。
馀光瞥见赤羽正与凌虚低声交谈,凌虚塞了一瓶丹药过去,赤羽面露感激,抱拳一礼。
队伍便这般逶迤前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朝着坠鹰谷方向而去。
入夜,圆月高悬,清辉遍洒坠鹰谷隘口。
猿总旗自山涯上一跃而下,剑光一闪,一名巡山钻风已被劈成两段,打了个进攻的手势,埋伏已久的妖众如潮水般涌入谷中。
三妖刻意落在队伍靠后位置放缓脚步。
此处已入百豸谷地界,瓦罐寺位于殷江之畔,是一处荒废古刹,想来那金丹宴便设在此处。
途中遭遇零星的百豸谷妖怪,黄林山众妖便一拥而上,将其剁碎分食。
黑风三妖始终未曾上前,直至大队人马行至一片茂密柳林。
月光下,远处一座佛寺轮廓显现,寺内火光闪铄,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显然有妖在其中活动。
黄林山群妖将佛寺团团围住,潜伏于林间,只待猿总旗号令。亦有那不明就里、嗜血好斗的,已是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猿总旗估摸着时辰,猛地吹响一枚骨哨!
霎时间,群魔乱舞,喊杀震天,众妖向着瓦罐寺冲杀而去!
黑风三妖却不急不躁,抬眼望天,但见一团黄云疾速掠来,妖风阵阵,威压惊人——
正是金丹大妖出行之象,黄林大王亲至!
此刻,过半妖怪已翻墙越脊,杀入寺中。
混乱中,黑风三妖身形一晃,没入侧面密林,迅捷地攀上一棵高大树梢,静观其变。
不多时,寺内轰响连连,惨叫声不绝于耳,忽听“轰隆”一声巨响,佛寺主殿的屋顶被整个掀飞!
两道人影自废墟中冲天而起悬停于一轮姣洁圆月之下。
其一乃面容阴鸷枯槁的黑袍儒生,另一则是背生透明蜂翅、妆容浓艳、衣着大胆暴露的妩媚女子。
正是蜈蚣精百足老魔与其夫人,马蜂精花翅夫人。
几乎同时,另外两道人影亦升空对峙,乃是黄林大王与混江大王。
“老黑鱼!”百足老魔声音干涩却如闷雷滚天,“本座原将你视为同道,你竟与这老牛合谋做局害我,当真给脸不要脸!”
“两位哥哥。”花翅夫人声音甜腻,“奴家方才凝结妖丹,你们便送来这般厚礼?可真叫妹妹受宠若惊呢。”
黄林大王冷笑:“夫人设此金丹宴盛会,竟未邀我等前来观礼,不请自来,送上这份贺仪,倒是唐突了。”
“费甚么口舌!动手!”混江大王早已不耐,手持两柄金瓜巨锤,化作一道黑光,直扑对面二妖!
“那便让奴家,好好会会混江道兄。”花翅夫人娇笑一声,手中凭空现出一对分水刺,毫不畏惧地迎上。
“轰——!”
空中爆开一团刺目光芒,激荡的妖力馀波扫过,下方一处屋脊应声碎裂坍塌!
黄林大王更不答话,掌中一柄青铜巨斧显现,身形暴涨,携开山之势猛劈百足老魔!
老魔袖中滑出一柄锯齿长剑,硬撼而上。两妖兵器交击,爆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随即双双坠入下方寺院之中。
大地剧震,烟尘冲天而起,不少闪避不及的小妖直接被狂暴的气浪掀飞,筋断骨折。
片刻之后,伴随着诡异的甲壳摩擦声,一条巨大的红头紫皮蜈蚣自废墟中人立而起。
其身形扭动,狰狞的锯齿口器张开,一股腥臭粘稠的黑色毒液如瀑布般泼洒而出。
数名刚攀上墙头试图逃离的小妖被那毒液兜头淋中,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在一阵“嗤嗤”声中化作滚滚浓水!
空中战况同样焦灼,混江大王与花翅夫人化作两道流光,上下翻飞,妖术对轰,劲气四射。所过之处,房倒屋塌,躲避不及的小妖非死即伤。
眼看混江大王在花翅夫人诡异的攻势下渐露败象,被一记凌厉鞭腿狠狠踢中腰腹,闷哼一声,向着寺外倒飞而出,落点正是黑风等人藏身方向。
“撤!”黑风低喝一声,三妖毫不迟疑转身跃下树梢向着密林深处疾遁。
就在此时,寺院废墟中,一头数丈高的健硕黄牛拔地而起,发出一声震天哞叫,低头挺角,猛地将刚现出本相的百足老魔拱得翻滚出去!
黑风回头瞥见这一幕,倒吸一口凉气:“真打出真火来了,连本相都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