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三日,巡山倒也顺遂。
偶遇猎户,对方闻得锣响便仓皇退走;也曾撞见两只落单的化形初期小狗妖,吓得瑟瑟发抖。黑风观其不似恶类,心生怜悯,便抬手放过了。远处时而传来百豸谷钻风的锣声,双方皆默契绕行,彼此相安。
黑风这才知晓,原来在《西游记》里连盘菜都算不上的小钻风,在此地竟也有些威风。他渐渐放松了警剔,独自穿行于密林,沐着山风,倒也觉出几分自在。
第四日夜晚,他依例沿着路线巡至丹霞坳,离坠鹰崖已不远。
忽闻对面山道传来锣声,双方俱是一顿,随即各自折返。听那锣声渐远,黑风刚松了口气,脚步却忽地顿住。
他放下铜锣,凝神四顾,目光锁定侧前方一片幽暗的枫林。
“就是他!那日屎钻风遇害时,我远远瞧见他化形了,就是这熊妖!”
“嘶——”黑风倒吸一口凉气,那日竟还是个目击者。
阴影中踏出一名大汉,五大三粗,独眼还顶着个光头,一柄沉重大狼牙棒扛在肩上,他伸手指着黑风狞声道:
“呵!那老猿还嘴硬,不认是你们黄林山干的?这下没跑了吧!”
黑风眯眼细察,对方气势沉浑,竟是真妖期的高手,后退一步强自镇定道:“这位大王,您怕是认错妖了?”
那大汉身侧空气忽地一阵模糊,旋即,一条人立而起的变色龙现出身形嘶声道:“怎会认错?还有条青蛇和一头白狼,我都看见了!”
妈的变色龙?还有这物种?黑风咬牙,难怪当日仔细探查四周明明确定没别的妖怪才动的手。
大汉怒极反笑:“妈了个巴子!赤蛤、细蚊他们接连失踪,估摸也是你们做的好事!你可知老子是谁?百足大王座下,独角先锋!”
独角先锋?便是那个曾想强掳青凝的恶妖!
黑风心下一沉继续后退,暗中已运起“狂风遁”,口中仍道:“大王,这其中定有误会,您看我才化形中期,又是初来大娄山,哪有那个胆子?”
“恩。”独角先锋歪头琢磨片刻,“可能……真弄错了?”
“对对对。”黑风连忙赔笑,觉得这货脑筋似乎不太灵光,试图糊弄过去。
“不打紧。”独角先锋大手一挥,“那老子就当打打牙祭了。”
“草!”黑风再不尤豫,瞬间化回黑熊本相,“狂风遁”全力催动,扭身便跑!
独角先锋一愣,只见那黑熊四爪生风,跑得尘土飞扬势头惊人。
他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疾追而上,那变色龙也再次融入夜色,唯见地面草痕急速蔓延,显是也在紧追。
独角先锋速度极快,几个起落便迫近,狼牙棒已高高扬起,携泰山压顶之势猛砸而下!
黑风亡魂大冒,一个懒熊打滚狼狈躲开。
轰!
狼牙棒砸落之处大地震颤,气浪将黑风掀得连翻几个跟头才勉强站稳。
眼见独角先锋杀气腾腾再次扑来,黑风人立而起,双足运足气力猛然踏地——风云激荡!
强悍风压裹挟沙石扩散开来,独角先锋身形纹丝不动,却被风沙迷了眼,连“呸”几声。待他揉眼再看,黑风早已脚底抹油,再次狂奔逃命。
“小孽障!”独角先锋勃然大怒,狼牙棒猛然叩地,竟是人形神通——
一道地裂波贴着地面直犁向黑风肥臀!
黑风只觉背后恶风袭来,心道此番休矣,差距太大逃不掉了,绝望地抱头蜷缩,感觉又要穿越了。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得耳膜生疼。
黑风颤巍巍睁开熊眼,回头望去,只见猿总旗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九环大刀稳稳架住了那致命一击。
“小子,真走运啊。”猿总旗龇牙一笑,“今日老子下山打秋风路过,不然你这条熊命,多半要交代在这儿了。”
独角先锋收回狼牙棒顿地怒喝:“老猿头!上次找你理论你咬死不认,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猿总旗将大刀往地上一插抱臂笑道:“上次你来找事时,这小熊妖还没入山门呢,前头的烂帐与我黄林山何干?今日该是你坏了规矩越了界,合该你给我个说法。”
“呵呵!”独角先锋狞笑,“我管你这个那个,今日既撞上了,正好赌斗一番手段,前几次都没分出胜负!”
“那感情好。”猿总旗战意勃发,“择日不如撞日。”
话音未落,黑风只觉一股恶风扑面,猿总旗已拖刀疾冲而上。
与此同时黑风心头警兆再现,急忙侧滚——
一条长舌如鞭擦着他方才所在之处甩过,正是那变色龙暗中偷袭。
黑风迅速站定,四下一扫,见不远处泥土微扬,当即后肢发力猛撞过去。
似蹭到了什么,落地回身,看见不远处有重物落地的尘烟扬起,毫不迟疑扑上去抬掌便拍,却拍了个空。
旋即顺着地上痕迹一个狗熊打滚,这回结结实实压中了。
“呱——!”
一声怪叫那变色龙被压得现出身形,恼怒之下长尾猛抽在黑风屁股上,黑风吃痛又滚出老远,捂着火辣辣的熊臀与那变色龙对峙起来。
馀光瞥见另一边,猿总旗与独角先锋已战作一团。一个身法灵动,如惊鸿翻飞;一个势大力沉,狼牙棒舞得密不透风,金铁交击之声连绵不绝劲气四溢。
黑风定下心神全力应对眼前隐形的对手,眼见变色龙再次融入环境,他瞥见脚边掉落的长枪,熊掌轻按枪身凝神倾听。
右后方传来窸窣声。
吼——!!!
玄煞吼猛然爆发,身后潜行的脚步明显一滞。
黑风熊爪抓起长枪,看也不看扭身全力向后投掷。
血花凭空迸溅,那变色龙身形缓缓显现,低头看着贯穿胸腹的长枪,脸上尽是荒谬与不甘:
“妈的……这也行……”
黑风猛冲而至人立而起,巨大的熊掌带着风声狠狠拍下!
轰隆巨响,烟尘弥漫,再无动静。
黑风来不及喘息,急忙回望主战场。
但见猿总旗大喝一声,九环大刀过顶,一道凝练的月牙形刀气裂空劈出,独角先锋横棒硬接,竟被震得连退十数步,方才跟跄站定。
他眼角瞥见变色龙已然毙命,自己方才亦被那声熊吼略微干扰,才吃了个小亏,心知今日已难讨便宜。
再看那黑熊虽然放屁添风,但若一直在旁嗷嗷乱叫也是个麻烦,不甘的重重一跺脚:
“妈的,咱们来日方长!”
撂下狠话,头也不回纵身窜入密林深处。
猿总旗将大刀往肩上一扛,转头看向黑风龇牙笑问:“老子方才的手段,硬不硬?”
“高!实在是高!”黑风化回人形满脸堆笑拱手奉承,“又高又硬!小的佩服!总旗您与齐天大圣同属猿猴,未来定然也是个大圣爷般的人物!”
猿总旗努力压嘴角:“他娘的少来这套,老子最烦马屁精!”
他随手指了指地上变色龙的尸身,“这等小零嘴老子看不上,你自行处置了吧。”
言罢,他扛起大刀几个起落身影便消失在林木之间。
黑风自是乐得捡个便宜,只等到那变色龙灵蕴快溃散,才低头去拘灵。
这拘灵术的秘密,暂时他还不想让第四个妖知晓,谁知这猴精的老猿是不是真是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