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林山山道。
巍巍峻岭湾环深涧流水漱鸣琴,端的是一座灵秀福地。石阶蜿蜒枫林环绕,时值深秋霜叶似火,映得半山赤红如霞。
远处传来一声骨哨清鸣,赤羽知是故人至,与身边小妖暂别,化作山鸡本相,振翅飞下山去。
枫林深处,远远望见青涟洞三妖身影,待走近细看,赤羽不由大惊:“乖乖!你们兄妹竟都臻至化形后期了?”
又见一旁黑风的本相更是啧啧称奇:“早先见你是人形,真没看出竟是追风熊精,着实稀罕!”
他馀光瞥见青凝,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此乃天敌相克之本能,莫看青凝初入后期,收拾他这山鸡精怕是手到擒来。
青凝盯着眼前这羽色斑烂的山鸡,蛇信不自觉地轻吐竖瞳微缩,旋即醒悟失态巧笑嫣然:“见过赤羽大哥。”
见赤羽面露惊色,凌虚忙化人形,一瘸一拐地上前隔在鸡蛇之间拱手一礼:“先前多蒙赤兄赠药,若非那化血草,小弟怕是已折在狼首崖了。”
“好说,好说。”赤羽亦化回人形笑着还礼。
凌虚趁机凑近,将两锭雪花银塞入赤羽手中。
赤羽掂了掂,入手沉甸甸,怕有五六两之数,顿时眉开眼笑——这对寻常小妖而言,绝非小数目。
近来黑风一伙屡有斩获,从那些巡山钻风身上搜刮了三十多两纹银,此刻打点起来自是阔绰。
“我义妹乃毒属,义弟又初入化形中期,赤羽兄弟你看——”凌虚试探着问道。
赤羽四下一瞥,迅速将银子纳入怀中正色道:“事情虽有些难办,但眼下咱们正缺人手,既有化形后期来投,管他什么属类,咱们这儿也不是没有蛇精同道。”
他目光转向黑风,“至于你这位义弟——”
黑风适时咧开熊嘴,憨厚一笑化回人形,躬敬躬身行礼。
赤羽点头:“虽只是化形中期,但确是罕见的异种,我想总旗那儿,应当能美言几句,且随我来罢。”
三妖随赤羽拾级而上,步入黄林山,黑风一路观望心中暗赞:此处不似寻常妖洞,倒有几分仙家气象。
行至半山腰,遥见一宽阔山洞,洞口嵌着铜钉朱红大门,洞顶镌刻三个苍劲大字——黄枫洞。
赤羽与门前两名值守的牛精打了个招呼,那牛精俱是虎背熊腰,头顶锐角身着扎甲内衬杏黄袍。
牛精见是赤羽这“掮客”又引新人来,也不多问,依言开启大门放行。
莫说黑风,便是凌虚与青凝此前也未曾踏入过此等山门。一入其中,三妖皆忍不住左顾右盼,面露欣喜。
但见洞内别有乾坤,穹顶高阔,有天光透入,照亮亭台楼阁。洞壁蔓藤缠绕,绿意盎然,全无想象中妖洞的阴森之感。各路小妖穿梭往来,或人形,或本相,物种之繁,令黑风多有不识。
赤羽熟络地与诸多妖怪打着招呼,黑风三妖倒颇为引人注目——
他这才发觉,自家兄弟三个在化形妖怪中,竟算得上相貌周正。
一蛇妖路过,半张脸鳞片未褪,竖瞳死死盯着青凝,竟迎面撞上个长着猪鼻大耳的猪精。
另有几个狼精、狗精所化女妖,或咧着兽吻,或顶着一对毛耳,见了凌虚,皆是美目流盼。
更有不少妖怪打量着黑风,面露疑惑——怎么看都不象个妖精。
一行妖穿过广场,其上一群小妖正操练武艺,呼喝有声。
广场前木台上立着一妖,乃是一头矫健的灰毛猿猴,赤裸精悍上身,九环大刀横扛肩头,眼神锐利如电。
“那位便是咱们步兵总旗,猿镇大人,已是真妖中期的大妖。”赤羽低声告知。
黑风暗忖,凌虚曾言,猿猴乃灵长之属,于妖修中得天独厚,最是近人,无需化形便可凭本相修行,难怪孙大圣并无“本相”一说。
赤羽躬敬上前,附耳低语片刻,尤其指了指黑风。
猿总旗眼中讶色一闪,踱步上前,围着黑风仔细打量了几圈,他虽见多识广,此等异兽却也是首见。
更令他惊奇的是,这黑风周身清气缭绕,毫无吞噬血食的浊气,竟能修至化形中期,实属异数。正是大王会青睐的苗子,心下当即有了决断。
“恩,小熊罴。”他开口道,“虽不合常例,但若真是天生异种……且现了本相与我一观。”
黑风闻言,立时化作威武黑熊,引得周遭小妖纷纷侧目,猿总旗喜道:“可有本相神通?”
黑风略一思忖,跑至一旁木人桩前,运起“裂石掌”,一掌将木桩拍得粉碎!
“不错,不错!”猿总旗击掌赞道。
复又看向凌虚与青凝,两妖依言显露本相,狼骏蛇灵,皆是不凡。
猿总旗满意颔首:“是咱们黄林山需要的妖才!便留下来罢。”旋即又问:“可通文墨?”
凌虚恭声答:“略通一二,于丹道之术,亦有些浅见。”
“随我来吧。”猿总旗领着三妖行至一处阁楼前,匾额上书“玄武堂”。
“先在此登记造册,录入名籍。”
三妖随他入内。案后一白发苍苍的老羊精,瞅见一狼一蛇缩了缩脖子:“总旗啊,近来怎招了这许多凶悍之物——”
猿总旗摆手:“唉,山雨欲来,哪还能挑肥拣瘦?大王有令,但凡来投,合乎标准者应收尽收。”
三妖自老羊精处领取了腰牌与一身杏黄袍服,算是正式拜入山门。
出门时,凌虚躬敬上前,呈上那封烫金请柬:“总旗,此前我等偶遇一百豸谷钻风,险些丧命,侥幸胜之,得了此物,请您过目。”
猿总旗接过展开,目光一扫,面色微变,旋即恢复如常,拍了拍凌虚肩膀:“好!我自会禀报大王。此事,我记下了。”
他忽又神色玩味笑道:“不过……近日百豸谷的独角先锋曾来老子这儿闹过,言道接连走失了好几个钻风。你们,当真是偶遇?”
三妖心中俱是一凛,黑风暗叹:这老猿,当真猴精猴精!
猿总旗却哈哈一笑:“好事儿!未入山门,便替咱们除了些小麻烦,不必惊慌,倒是有几分本事和胆色!往后,好生跟着老子干!”
三妖心下稍安,总算未因此惹祸。
那边猿总旗心下已开始思量: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混江大王麾下多属水族,除他亲至,其妖兵在陆上战力有限,终究是个麻烦,还是先行上报为妥。
“你们三个,且先熟悉环境,让赤羽带你们去选三处居所,我须即刻禀报此事。”猿总旗说罢,手持请柬面带思虑,匆匆往黄林大王洞府而去。
三妖寻到赤羽,由他引路,前往黄枫洞北侧的小妖居住区。
凭腰牌领了三把钥匙,赤羽能言善道,竟说动马管事,为他们选了三间采光上佳的联排洞窟。
引至洞口赤羽笑道:“三位,今日且先安顿,明日恰逢大王为新晋小妖开坛讲经。之后,再由大王夫人为各位分派职司,便算正式入我黄林山门了。”
辞别赤羽,黑风不禁感慨:这哥们,拿钱是真办事儿!
步入自家洞府,但见陈设简洁却洁净齐整,日用之物一应俱全。黑风抚过石床,再不用睡那稻草堆了。
他向后一仰躺倒在床,心中长舒一口气——
漂泊日久,终是寻得一处归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