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踌躇的黑风内心挣扎良久，终于抬起头，鼓足勇气道：“哥哥姐姐，我实在是不想吃人。”
凌虚闻言，沉默半晌。青凝似是恨铁不成钢，觉得本相已不足以表达情绪，化作人形叉腰跺脚柳眉倒竖：
“我说你怎的这般执拗？纵使你有那拘灵神通，世间哪有那么多妖怪给你拘？你再这样，姐姐我——”
“小青，”凌虚打断她，“或许他本就与我等不同，吃人噬妖，本就是我辈凡妖不得已而为之的浊路。纵使修成大妖，也难免一身业力，终究难证大道，你若强逼于他，恐反损其道心根基。
他转向黑风：“你既坚持大哥不勉强你，只是这世道险恶，往后如何自处还需靠你自己，毕竟我等亦是朝不保夕。”
“走吧。”凌虚说罢，继续向陈家庄方向行去。
青凝指着黑风纤指点了又点，终是化作一声叹息，变回本相跟上凌虚。
黑风默默随行，他们能理解自是最好，未来他便依靠自身神通修炼，若技不如人被他人所噬，是自己本事不济，但吃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迈过心中那道坎。
眼见两妖悄然潜入陈家庄，黑风只在村外灌木丛中静候，他虽绝不愿吃人，却也明白凌虚青凝生而非人，他并无立场去质疑他们赖以生存之道。
将近破晓时分，两妖已饱食而归，经过灌木丛，黑风默默跟上。
青凝似乎馀怒未消，不想理他，凌虚放缓脚步，温声道：
“今日无论如何算是大喜，不仅得了血食还拿下个巡山钻风得了不少银钱。明日我去趟彩云镇，买些酒菜回来，咱们好生庆祝一番，那些无甚灵智的家畜所做熟食你总该吃得吧？”
黑风闻言连忙点头，若说只愿野果度日那是不可能的，熟食他自然愿意享用。
青凝到底还是少女心性，闻言也被转移了注意力：“大哥能否给妹妹捎些女红之物？妹妹还未曾戴过象样首饰，也想添置些。”
“这自然没问题。”凌虚笑道，“妹妹人形生得这般俊俏，跟着大哥是受苦了。先前若你愿意委身给那独角先锋做个小妾，如今或许也算有个着落。”
青凝气道：“哼！那厮化形得那般丑陋，妹妹才瞧不上眼。”
黑风凑近些讨好地问：“姐姐，咱们妖怪也计较化形后的相貌么？”
凌虚笑着接口：“化形越久修为越高的妖怪，眼光便越近于人，那独角先锋乃是独角大仙得道，已是个真妖期的精怪，只是化形后仍似本相，五大三粗还是个光头。”
“倒是你，”青凝看向黑风，“咱们此前也见过些熊精，化形后似你这般细皮嫩肉眉眼周正的当真少见。”
黑风挠挠熊头，想起原着里黑风大王是个黑汉形象，估摸着自己这人形，是受了穿越前本尊样貌的影响。
凌虚神色又转凝重：“说来奇怪，狼首崖附近天地灵气稀薄，向来是三不管地带，我等才在此立足。怎的百足老魔麾下的钻风会巡到这里来？”
黑风问道：“大哥，你方才提到的那三位大妖究竟是何等来历？”
凌虚娓娓道来：“咱们这三千里大娄山，东北黄林山是黄林大王的地界。那是头老黄牛得道，传说是耕地时误食了埋藏地底的灵果，方才开启灵智，得了大道。”
“要说咱们最想投靠的，便是这位大王门下，据说他对麾下小妖颇为仁厚，自己经营着一片仙草园，不甚依赖吞噬小妖修炼，当年也只是嫌咱们道行低微，并未为难。”
“东南边的殷江流域，是混江大王的地盘，那是条黑鱼修炼成精，实力在三位大王中居末，但仗着身在水中，旁人也奈何他不得。当年他手下的蟹统领曾追杀过咱们，好在离水不能久战，未能得逞。”
“至于西南百豸谷的百足老魔——”说到此妖，凌虚与青凝面上皆露恨意，青凝接口道：
“最坏的便是他！咱们兄弟姐妹中，有三个都折在他手里！他那谷中尽是毒虫恶煞，原本想着我同属毒类或可投奔，去了才知，他那处如同养蛊，众妖相互吞噬残酷无比。”
“我们被追杀得狼狈不堪，我还险些被他那先锋掳去做什么小妾，所谓小妾不过是榨干灵蕴后再行吞噬罢了。”
黑风了然，这大概就类似修仙小说里提到的“炉鼎”。
凌虚看向黑风：“小黑，明日你随我一同去趟彩云镇，你还未见识过凡人城镇的繁华吧？你化形得这般完全，又未食人染上浊气，想来若非道行高深之辈决计看不出你的根脚。”
黑风对古代人类城镇自是充满好奇与憧憬，立刻应了下来。
凌虚语气轻松了些：“待此番回来我便尝试闭关冲击化形后期。”
青凝喜道：“若大哥成功便可去投靠黄林大王了！”
凌虚却道：“即便成功也需待你修为也臻至后期，大哥岂能丢下你们不管？”
他复又看向黑风笑道：“至于小黑，以你的天赋，想来中期时便能入得黄林大王法眼，青凝大抵也快触及后期门坎，待到那时咱们三个也算有了依靠，不必再这般东躲西藏了。”
黑风咧开熊嘴点了点头，凌虚子在原着虽是个龙套，但为妖确实重情重义。
他暗下决心：徜若日后真能成了那黑风大王，说甚么也要想办法保全这对兄妹，不让他们成了大圣金箍棒下的亡魂。
次日清晨，青涟洞外随着青凝吐纳完毕。
黑风见凌虚走出洞来，头上已戴了一顶道士方巾，遮住那一头醒目的白发。
“小熊罴，去人族城镇，你这般披头散发可不成体统。来，姐姐给你梳个发髻。”青凝在他身后笑道。
不多时，黑风蹲在小河边左右端详，青凝的手艺确实不错，发髻一扎，镜中倒影俨然是个十七八岁的青涩少年郎。
青凝蹲在他身侧，满意地点点头：“啧啧，当真清秀得不象头熊，姐姐倒真有些舍不得吃你了。”
黑风心知她现在哪里还会真动吃他的念头，便嬉皮笑脸地挤眉弄眼，青凝眯起眼，舔了舔蛇牙，作势要打。
黑风一溜烟小跑到凌虚身后躲着，凌虚拦住追来的青凝，温声交代：
“此去彩云镇，往返需一日。你在洞内须多加小心，百足老魔虽未必会为一个钻风失踪大动干戈，但难保那妖怪没有亲友前来寻衅。”
青凝听话地点点头，却悄悄绕到凌虚身侧，对着黑风的屁股轻轻踢了一脚：“快滚蛋。”
黑风捂着屁股，跟着无奈摇头微笑的凌虚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