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只觉得“邓奉”这名字颇为耳熟,略一思索便想了起来,光武皇帝时确有一员将领名叫邓奉,曾随光武起兵,后又反叛,最终兵败身死。
而如今这位洛阳令邓奉,乃是阴皇后外祖母邓朱的长子,也就是邓毅的长兄。
而墙外,那被田广暂时阻了一阻的县卒队伍,在经过短暂的混乱之后,已经重新整队,伴随着火把的光芒,向着庄园而来。
“这这这……他们又过来了!”王阿顺看着墙头缝隙外晃动的火光,声音发颤。
“怎么办……他们人太多了……”田奉昌也六神无主,下意识地又看向田广。
“看我有何用啊!”田广心中骂道。他虽然表面上镇定,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毕竟眼下这二十多人,肯定是无法对付七八十人。
况且,如果对方真是洛阳令属下士卒,那衣甲兵刃必定精锐。也许比不过羽林郎,但比庄众是强上许多倍。
而且照实说,羽林郎中真正上过战阵的,也没几个。大概只有班勇,实战经验比较多。
就在众人恐慌之际,刘胜和班勇却不约而同地开口说道:
“无妨!”
“要攻破坞壁,就凭这些人,远远不够。况且,我也早有准备。”
班雄也开口附和道:“然。彼必先围我大门,而不会直接攻坞壁。”
外面的形势果然如他们所料。
队伍在接近到距离庄园围墙约七八十步时,角楼上负责警戒的羽林郎射出了几支箭矢,警告他们不要再靠近。
对方前进的步伐立刻停了下来。然后全部聚集在了正门外的空地上,火把将那片局域照得通明。
接着派出了数名骑士,绕着坞壁缓缓跑动,看样子是想监视坞壁之内的动向。
随后,对方阵中一人越众而出,走到大门外约五十步的距离,朝着角楼方向大声喊道:“墙内的人听着!尔等究竟是何身份?速速报上名来!为何盘踞于此?”
李敬示意弓手稍待,接着自己登上正门旁的角楼。
但他并未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却扬声反问:“尔等又是何人?深夜持兵围我庄园,意欲何为?”
门外那人大声回应,言语间满是官气:“我乃洛阳令邓公麾下县尉!今日清晨,有贼寇胆大包天,在万寿里光天化日之下攻破民宅,掳掠士民二十馀口!更可恨者,彼辈竟敢僭称奉有天子之命,抗拒我洛阳县吏盘查!现有探报,指明彼辈贼寇及其所掳人众,皆藏匿于此庄园之中!尔等速开庄门,待洛阳令细细盘查!若敢抗命,休怪刀剑无情!”
李敬哈哈大笑,说:“我等是在此护卫宗室公子的羽林郎,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如果开门,伤了宗亲该当如何?”
对方声音更大了:“口说无凭,如果真是宗亲公子的话,何必害怕查问?需知,略卖士民之罪,严重者可至磔刑!尔等可想清楚了!更有甚者,方才尔庄中之人,骑马持械,伤我骑卒,罪证确凿!我劝汝等不要顽抗!”
角楼下,王阿顺和田奉昌听到“磔刑”二字,联想到自己以前在街市上见过的行刑场景,腿肚子一软,险些再次瘫倒。
田广气得咬牙切齿,低骂一声“没用的东西”,又给了两人屁股上一人一脚,低喝道:“站直了!”
角楼上,李敬闻言,却不怒反笑:“哈哈哈!好一个贼寇掳掠!尔等口中的‘贼寇’,正是我等羽林郎!我等奉命在此护卫宗室公子,尔等口中的‘被掳士民’,乃是我等擒获的罪人!彼辈暗中制备毒物,滋扰商贾,更牵涉宫中要案!此等大案,已非尔洛阳令所能管辖。尔等平日无能,不早日灭贼,反倒来此围困宗室庄园,是何道理?莫非是想包庇那些罪人,甚至杀人灭口不成?!”
外面那人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对方阵中火把移动,又一骑缓缓而出。虽在夜色中看不清具体样貌,但气度却与旁人不同。
他勒住马,仰头望向角楼,声音沉稳:
“本官,便是洛阳令邓奉。尔等若再抗命,莫怪本官法不容情!”
李敬在角楼上冷笑道:“你不信庄园中是宗亲公子,我便不信尔是洛阳令邓奉!”
邓奉好象十分无语,沉默了片刻,又说到:“尔等休要胡言乱语!本官身为洛阳令,掌京师治安,缉盗安民岂容尔等以虚言搪塞?难道不知强项令故事?哪怕是宗亲公子,甚至是皇子在此,本令也绝不阿腴!”
邓奉倒是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光武帝时,董宣任洛阳令,执法不阿,连湖阳公主家奴亦依法格杀。湖阳公主立即告诉了光武帝,光武帝大怒,召见董宣,要用庭杖打死他。董宣不肯,用头撞柱子血流满面。皇帝命令宦官扶着他,让董宣向公主磕头谢罪,董宣也不服从,两手据地始终不肯低头。光武帝十分赞赏,便敕封了他强项令的头衔,赐给他三十万钱。从此他打击豪强毫不留情,人称卧虎。
如今,邓奉跑这玩spy来了?
刘胜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只觉得好笑。
这“石散”之事,究竟是与哪个邓有关,现在恐怕一点疑问也没有了!
当初董宣打击豪强,如今你邓奉自己,恐怕就是被董宣打击的对象,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拉大旗,扯虎皮,口号吹得响,实际上做的事情……哼哼哼
大汉以后就要亡在你这类人手里啦!
不过他也想亲眼看看,这位自比董宣的洛阳令,究竟是何等人物。
于是,刘胜也沿着木梯,登上了正门旁的角楼,与李敬并肩而立,向外望去,想会一会这位邓奉。
现在天色微亮,稍微能看清楚些了。但邓奉和他的县尉却已经转身,回到士卒队列之中了。
与此同时,队伍中竖起几架木梯,士卒们举着盾牌,掩护着木梯缓缓朝庄园坞壁而来!
这是要强攻了!
“公子,还是先下去吧。”李敬劝刘胜说,“彼辈如此疯狂,伤到公子,我等可无法交差了。”
刘胜拍拍李敬,转身又下了楼梯。
“唉,没办法。”
刘胜回到忠伯身边,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忠伯和康万达说话。
“实在不行,本公子只好也请这强项令,尝一尝我庄中烈酒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