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物,为何如此刺鼻?”
刘胜捂着鼻子,做出一副好奇又厌恶的姿态。
那从康万达怀中取出的小布包敞开着,露出里面颜色怪异、黑红间杂的粉末,散发出的气味确实呛人。
幸亏班勇此时正在楼下监视街面的动静,否则他还不得喷嚏不停。
康万达嘿嘿笑了起来,打了个酒嗝:“味……味道嘛,是有点……刺鼻,不算好闻。不过……嘿嘿,人吃了之后……其功用,可是……可是不得了!此物,只需一点点,入口之后,便觉得浑身发热,不一会儿就快活极了,忍不住想要去……去女闾之中,好好玩玩,嘿嘿嘿!我待会儿便要去……”
刘胜也跟着傻笑,说:“竟如此厉害?”
康万达忍不住大笑几声,说:“你这童子……怎么会知道?可……可不止于此。”
他凑近一些,眩耀道:“还有……有的吃了能让人……精神百倍,几天几夜……不睡觉都不累!有的……能让女子……皮肤变得……又滑又嫩!还有的……嘿嘿,专治……男人那点……说不出口的毛病……吃了就……就能重振雄风!这些……可都是……紧俏货色……”
刘胜心中凛然,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好奇追问:“康掌柜,这东西这么厉害,你是从哪里弄来的?难道是你从西域带回来的稀罕物?”
康万达眼皮已经抬不起来了:“非也,非也……此物乃是我大汉能人所制!就在这洛阳城中……夏门外,那万寿里中……有个……有本事的方士……是他……是他寻到在下,想让在下帮着将此物……贩往西域,沿途发卖……嘿嘿,至于利润嘛……不可说,不可说……”
“万寿里的方士?”
这么说,上次班勇追踪到的那群人,难道还在万寿里有其他的据点!
刘胜眨了眨眼,故作天真地反问,“一个小小的方士,就能做得如此买卖,果然了不得。”
康万达晃着沉重的脑袋,舌头打结:“这洛阳城中,小小方士当然没这么大本事。至于其背后是谁……来头不小……来头不小啊……”
话音未落,他脑袋一歪,彻底伏在案几上,鼾声大作,沉沉睡去。
雅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康万达粗重的呼吸声。刘胜、李敬、忠伯三人面面相觑。
忠伯首先打破沉默,他拿起那两只精致的酒壶,轻轻摩挲着壶身说:“此壶机关,果然妙用无穷,公子之计甚善。李郎官饮清水而康万达饮烈酒,无怪乎其醉态如此。公子叫它何物,九曲鸳鸯壶?”
李敬听了这名字,忍不住笑出声来。若非借此器具,想灌醉这海量的西域商人,恐怕难如登天。
刘胜的目光则落在康万达身上,以及那个敞开的锦囊上。
“石散?”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想不到还有不同配方,不同功效。致人兴奋,只是其中之一。”他眼前浮现出幼弟夭折前的异常状态。
“公子,现在该如何?”忠伯问道。
“等。”刘胜斩钉截铁地说,“就在此处等他酒醒。”
几人于是到了雅间之外,一边留意康万达的状态,一边商量其酒醒后该如何对付。时间在康万达的鼾声中缓缓流逝,窗外日头西斜,天色渐黑。
康万达在一阵口干舌燥中醒来的。他呻吟一声,揉着胀痛的额头,迷迷糊糊地坐直身体。突然他有所醒悟,伸手入怀,结果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布包。
康万达松了口气,但随即,一些模糊的记忆涌入脑海——他似乎曾经把此物拿出来过?还给一个小童子看了?说了些什么?他只觉得头重新疼了起来。
就在这时,雅室的竹帘被掀开,“刘公子”、忠伯,还有那个好奇的小童子,一同走了进来。
“康公醒了?”李敬十分关切,“感觉如何?鄙店的烧酒后劲颇足,康公海量,亦难免沉醉。”
康万达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揉了揉太阳穴:“惭愧,惭愧……让公子见笑了。在下这头,还有些晕。”
“无妨,多饮些水便好。”李敬示意忠伯,忠伯立刻端来一大壶早已备好的温水和一个陶碗。
康万达确实口渴难耐,连饮了几大碗,感觉才稍微舒服了些。
李敬在一旁看着他喝水,貌似随意地问道:“康公觉得,洛阳的水如何?”
康万达不明所以,只当是寻常寒喧,随口答道:“洛阳井水,略显苦涩,不如邙山之中溪水甘甜。”
李敬点了点头,话锋却是一转:“康公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可知这洛阳的水,有个特点。”
“哦?何种特点?”康万达放下水碗,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敬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深。比那东海之水,更深。”
“东海?”康万达一怔。
“正是。”李敬语气平缓,“东海看似潦阔平静,碧波万顷。然其水下,却潜藏着无数凶险。有那巨鱼,名曰鲲,其背不知几千里,若浮出水面,便化为鹏,振翅而飞,翼若垂天之云。亦有那稍小些的怪鱼,长数十丈,其口巨大,可吞舟船。更有那无形暗流,滔天巨浪,任你是多大的楼船,何等坚固的舟揖,在东海之上,亦有倾复沉没之虞。”
他顿了顿,看着康万达微微变色的脸,继续说道:“昔年孝武皇帝,雄才大略,遣方士携童男童女,乘大船入东海,寻觅仙山,求取长生不死之药。结果如何?船队一去不返,杳无音频。可见,即便是天子的船队,拥有四海之富,在这深不可测的东海面前,亦有力所不及之处,难保万全。”
康万达额头上渐渐渗出了冷汗。他行走江湖多年,岂能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于是他试探着问道:“公子此言,莫非是……在下有何得罪之处?”
李敬脸上立刻换上热情的笑容:“康公多虑了!你我今日痛饮烧酒,意气相投,已是朋友。朋友之间,自然该互相提点。既为朋友,便如同坐在一条船上。风浪来时,自当同舟而共济!”
康万达说:“自当如此!我此生饮酒无数,加起来却也不如今日。”
“原来如此。康公若是愿与我等同舟,不愿弃船而去,我等自然也有几句肺腑之言,希望能助康公辨识风向,躲避水下暗礁,如此,方能一起安然前行,共享富贵,岂不美哉?”
康万达脸上堆起笑容,连连拱手:“公子良言,某感激不尽!能与公子同舟,是某的荣幸!有何指教,某定当洗耳恭听!”
李敬撇了一眼刘胜,只见刘胜微微颔首,便说道:“既如此,我便与康公说一桩近日发生在洛阳宫中的秘事。据说,宫中一位年幼的皇子,前些时日突然夭折。据查,皇子夭折前,曾服用过一种来历不明的‘石药’,服食后异常兴奋,奔跑不止,最终突发急症而亡。陛下震怒,严令追查此石药来源,凡有牵连者,无论身份高低,定严惩不贷。”
“康公是聪明人,当知有些生意,利润再厚,若与身家性命相比,孰轻孰重?”
康万达的双手哆嗦起来,思虑良久,说:“幸亏公子告知,否则我已惹下大祸!在下定然知无不言,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