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紧的事情已经问出一二,邓朱和邓毅也不想再在宫中盘桓太久。母子二人又宽慰了阴后几句,便寻了个由头,告辞出宫。
车驾驶离北宫,回到了邓朱居住的宅邸。这宅院虽不及顶级的公侯府邸那般宏伟,却也亭台楼阁俱全,布置得颇为精致。
毕竟是开国功臣之后,又凭借阴皇后外家的身份,邓朱和他的两个好大儿着实积累了不少财富。
但邓朱只觉得不够。
因为最近的形势,实在是让她不安。阴皇后眼看着失宠,恩赏日减,可为了笼络住宫内宫外的关系,尽量搞清楚天子的动向,家中的花费反而变多了。
这样一来,邓朱不能不想想办法,多搞点钱来!这样,就算阴后指望不上,邓朱也不至于冻馁街头。
一进入内室,屏退了左右侍从,邓毅长长舒了一口气,接过婢女呈上的温水,连饮了几杯。
“母亲,”邓毅放下水杯,“今日在宫中,皇后殿下所言,您也听到了。若那上商里的酒肆……当真与宫中有牵连,甚至是长皇子名下,我们岂能随意招惹。”
他回想起那个恶少年头目郑虎带回的消息。
那酒肆中当垆的女子,面皮带着风霜之色,不似高门豢养的舞姬乐伎,但身上所穿的衣物,无论是用料还是纹样,都非寻常市井人家所能拥有。
更别提那两个出手凌厉的壮士,招式严谨,互相之间颇有默契,绝非普通豪侠或家仆。倒更象……习武日久的光禄勋所属郎官!
他当时便心生疑虑,猜测这酒肆,可能是哪位宗室亲王或达官显贵的产业,故而叮嘱郑虎等人暂且忍耐。没想到他们还是胡乱生事,幸亏暂时还没惹出大事来。
可今日阴皇后所言,如果真的是长皇子已经出宫……
邓毅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脸色更白了几分:“母亲,陛下子嗣艰难,如今唯有一个皇子,虽说年幼,但若陛下怜他孤弱,赐些产业让他打理,也并非不可能啊!若真如此,我曾让人去寻衅,岂不是祸事。”
邓朱坐在铺着软垫的檀木榻上,闭目养神。她好象完全不在意。
“毅儿,你多虑了。”邓朱慢悠悠地说道,“我那外孙女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她如今满心都是对付邓绥,稳固后位,何曾真正留心过宫中琐事,说不定是随口一说。而且,就算长皇子真的去了宫外隐居……”
邓朱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一个十岁的孩童,即便陛下怜爱,最多也不过是多赐些金银帛缎,让他安稳度日罢了。经营酒肆?与市井恶徒周旋?这岂是一个深宫长大的孩子能做的事。依我看,多半是哪个闲居洛阳的宗室,或是哪个得了势的宦官,假借名头弄些进项罢了。这等事,洛阳城中还少吗?”
邓毅见母亲如此说,心下稍安,但疑虑并未完全消除:“可是母亲,那酒肆中的壮士……”
“光禄勋下属郎官数千,其中不乏家道没落者。他们也可能受人雇佣,做些商贾末流之事。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邓朱说道,“不过,谨慎些总是好的。你再多派些人,仔细打听,务必弄清楚那酒肆背后究竟是谁。坏我家好事者,决不能轻饶!”
邓毅连忙点头:“儿明白,回头就去安排。”
邓朱“恩”了一声,话锋一转,问起了另一件她更为关心的事。
“你找来的那些方士,弄得那些石散,可曾有了新名堂?汝等费尽心思,说是有了新的财路,却不能明着做,还要费力费心地找中人、购店面;现在又出了岔子,简直气煞我也。”
“母亲放心!”邓毅向前倾了倾身子,“那几位方士,皆是此道高手,他们翻阅古籍,参详丹方,日夜试制,早就颇有成效,最近又弄出了好几种不同的方子,各有其妙,定然好用!”
邓毅满面红光地细数起来:“譬如第一种,名为‘振神散’。壮丁服用之后,精神健旺,日夜劳作亦不觉疲惫,甚至能连续一两日不需合眼睡眠,依旧精力充沛。军中士卒,赶工期的工匠,甚至是铜铁矿洞之中的羌胡奴,皆可用此物,效力非凡。”
“第二种,名为‘玉容散’,专为女子所设。服用之后,可使女子面容红润,气色佳好,肌肤亦会显得细腻光滑,宛若少女。此物若在市面推出,定能引得洛阳贵妇、富家女子争相购买,不愁销路。”
“还有这第三种,”邓毅的声音压得更低,脸上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意,“名为‘雄风散’。顾名思义,若是家中男子……嗯,力不从心,服用此散,必定能重振雄风,令闺房之乐倍增。”
邓朱听得仔细,听到“雄风散”时,她打断邓毅问道:“这‘雄风散’,当真如此有效?”
邓毅自信满满:“方士试过,确有奇效。”
“陛下如今总是不愿亲近皇后,推说政务繁忙,难道,也有这等难言之隐?若是能让皇后寻个机会,将此物……”
“母亲!万万不可!”邓毅闻言哭笑不得,“此等虎狼之药,岂能用于国家!这是灭族的大罪。国家并非孝武皇帝,从来不用丹药。而且此物比起丹药,可更凶猛得多!”
“母亲,您只知这些石散效用神奇,却不知其害处更大!那方士再三告诫,这些石散皆是以丹砂、雄黄、曾青、礜石等矿物为主料,配以各色佐使,其性烈,含毒,绝不可滥用。”
“那‘振神散’,虽能令人暂忘疲乏,但乃是透支人体元气。若连续服用三日以上,服药者轻则两眼一黑昏厥倒地,重则可能一睡不醒,暴毙而亡!”
“那‘玉容散’,初用时确能令女子容光焕发,但此物毒性会逐渐累积,侵蚀肌肤脏腑。时间一长,服药者面部、身体皮肤便会开始发红、瘙痒,继而破损、溃烂,流脓不止,痛苦不堪,最终容貌尽毁,生不如死!”
“至于‘雄风散’……”邓毅喘了口气,继续道,“初时效果显著,但服用久了,效果却越来越差,直至彻底无效。服药仰赖此物,免不了要多用。结果肾元虚耗,最终会彻底变成废人!”
邓毅紧张地看着邓朱:“母亲,这些东西虽然获利极高,但就实而论,都是毒药!这等买卖见不得光,所以我才如此小心。”
“知道了,知道了。”邓朱好象被说服了。
邓毅终于忍不住挑明:“母亲,你要是再指使人将这等毒物胡乱赠给皇子、宗室子,我家可就要破灭了!”
“胡说!那是……那是……”
“母亲你自以为得计,以一死士妄图嫁祸邓贵人,简直是胡闹!那次皇子不在,竟然给了清河王子,这是何等可笑!幸亏宫中混乱,诸事纠缠不清,小皇子夭折之事才没有害得我等破家灭族。以后可万万不能了!”
邓朱不耐烦了。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粟米还要多,用得着你这小子来教我?”
邓毅见母亲如此,只好闭上嘴,不再多言。心中暗想,还是应该多多叮嘱那几拨手下,让他们小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