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这是何意？”
“你在衡山弄出好大的动静。”
“师父认为我做得不对？”
“不，我只是有些迷罔。”冲虚道长抬头望天，苍老的脸上写满疲惫，
“我从前总是想，想着武当与少林乃江湖双尊，我们不宜插手别派事务，所以我先前并不赞许你参加金盆洗手大会。”
陆离道：“现在呢？师父可曾改变心意？”
冲虚道长苦笑道：“结果你救了刘正风一家。
我这才明白，武当的理念或许错了，不是三丰祖师错了，而是我们这些传承者错了。
真武剑，真武荡魔，昔年三丰祖师就是一位荡除妖邪的大宗师，我们这些后来者却想着明哲保身，将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坐看别派争斗。
面对正邪一事总是不够干脆，面对正道内的龌蹉也常常视而不见。”
小师妹安慰道：“不，这些不怪师父，我们背负的东西太多了，武当也没有第二位三丰祖师，若不是师父选择如此行事，武当或许早就被拖垮了。”
陆离沉默了。
他明白师父的意思。
师父想说，他有愧三丰祖师，有愧武当宗旨，可站在他的角度，站在武当的角度，这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武当如今依然势大，但也不复以前的荣光。
为了武当的地位与存续，师父的选择最为合适。
冲虚道长感慨完后，道：“真武剑与《太极拳经》，是日月神教给你的？
也只有这个可能。
因为你虽强，却万不可能独自冲上黑木崖拿回这些东西。”
“因为东方不败？”
“因为东方不败。”
冲虚道长顿了顿，“东方不败，真乃天下第一高手，这一点毫无争议。”
“的确是日月神教给我的，圣姑任盈盈为了感谢我的侠义，将东西原封不动还了回来，她还说，这两件宝贝被放在宝库吃灰，东方不败毫不在意。”
“你不觉得有些讽刺吗？”
冲虚道长长吁一声，摸了摸胡子，“日月神教，被正道人士称为魔教，魔教抢了我们的东西不假，却因感谢你的‘侠义’将东西还了回来。
而嵩山派……
唉。
你们觉得，日月神教如何？”
“日月神教自然是魔教，总不能江湖人都在污蔑他们吧。”
张灵静想了想最近的经历，自己的所见所感，又补充道，“不过魔教里面也有好人，也不算是十恶不赦之辈。”
日月神教当真是魔教吗？
嵩山派当真是名门正派吗？
日月神教手下三教九流，有人偷盗、下毒，行各种恶事。但也有人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嵩山派虽为名门正派，却乖张暴戾，有人侠骨魔心。
再看青城派，为得辟邪剑谱，欲坑杀福威镖局满门。
陆离道：“我们觉得日月神教中人形迹可疑，日月神教也觉得某些名门正派行事龌蹉。
归根到底，魔教里面确实有坏人，但也不乏好人，名门正派有好人，龌蹉事却一点不少。
一杆子打死一船人终究不可取。”
冲虚道长皱眉，道：“话说得很好听，但也无济于事，难道我们就不除魔教了？大家就和平共处了，江湖其乐融融了？”
“不。”
陆离苦笑道，“我没有丝毫给日月神教洗白的意思，他们本身有好有坏，可到底谁好谁坏，这很难辨别，讨论。
对于正邪这类问题，从古至今，多少能人贤士束手无策。
世上根本没有一个实际的解决办法。
可日月神教吸纳了许多恶人，犯人，不得不承认，神教中世俗意义的坏人更多，名门正派中，世俗意义的好人更多。
但是！
但是，如果日月神教真有那么坏，坏到严重影响百姓生活，坏到人人得而诛之，朝廷为什么不出手？
即便黑木崖易守难攻，神教高手众多，能敌得过多少大军？
抵得过多少轮火铳洗礼？”
在原着中，衡山派刘正风弟子向大年，为了在群玉院搜索令狐冲的踪迹，带人冲进群玉院横冲直撞。
踢翻这张桌子，踹倒那个椅子，来劝慰的老鸨小二，全都被众人粗暴推倒在地。
他们动作娴熟，神情泰然。
显然不是第一次做类似的勾当，而其他名门正派的人对此也见怪不怪，事后也没有赔偿。
仅仅是小小向大年就如此蛮横，其他名门正派又做了多少恶事？
说句不好听的，在百姓看来，大多数名门正派和日月神教都是黑社会。
而名门正派把魔教说得如此邪恶，为什么朝廷不出手？
难道是嫌自己的子民太多了？
嫌统治太稳定了？
嫌税收太多了？
真相只有一个，日月神教对百姓的危害虽然严重，但没有名门正派口中那么严重。
张灵静疑惑道：“大师兄你说啥呢？名门正派不对，魔教也不对？
照你这样黑白两不沾，只凭公道，脑子一根筋，到头谁都得罪。”
“所谓公道，不过是虚渺无形的一口气罢了，可偏偏为了这口气，多少仁人志士以命相搏，三丰祖师亦有甲子荡魔。”
冲虚道长反驳灵静，
“离儿，你真的要走祖师走过的那条路吗？”
陆离毫不迟疑：“不是走祖师走过的路，是走我的路。
而且……即便消灭了日月神教，下一个魔教轮到谁呢？”
“消灭了日月神教，下一个魔教轮到谁？”冲虚道长喃喃道，随后大笑出声，
“好，好一个轮到谁。
当今江湖，日月神教虽然为恶，可我武当与少林为何对其态度暧昧，而嵩山派一口一个妖人巴不得把他们尽皆除去？
归根到底，嵩山派是想联合四岳，促成五岳并派，成就武林第一大势力，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权力。
即便消灭了日月神教，下一个魔教又会落到谁的头上？”
陆离摇头：“师父英明神武，这一切都还得您来处理。
弟子不明白那么多，也不想明白那么多，所见为恶除恶，所见为善扬善，如此而已。”
“你会得罪很多人。”
“我自有我的办法，定然连累不到武当。”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离儿你天资高绝，日后定能成为宗师级人物。到时候师父老了，还得你来护着武当。
有你在，谁敢放肆？
现在去走你的路吧，师父还能再撑个几十年。
你说得对。
江湖本不该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