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休沐之日,是时年关将近。
这一段时间,王安石过得很不好,因为他在汴京官场的名声崩了。
不同于盛纮的宠妾灭妻被人取笑,王安石是遭人嫉恨和畏惧。
前些日子,王安石再次上疏裁撤冗官,再次激起了汴京官吏不满,直接在下朝的路上堵住了王安石。
“王安石,你非吏部官员,仅仅是一开封府推官,有什么资格干涉吏部裁撤官员?”
“正是,朝廷裁撤寄禄官我等并未反对,但我等都是治事之官,你凭什么上疏要求削减我们的俸禄?”
“诸位,听说开封府的吏员也被王推官裁撤大半,多少吏员失去营生,一家难以糊口啊。”
王安石看着围住自己的官吏,面色冷淡无比。
今天这样的场面,他早就想到了。
“对了,听说王推官之前给陛下上疏,言‘善理财者,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说什么不需要给百姓加税,一样能使国库充盈。”
“说到底不就是管仲那一套吗,表面上不征税,实际上百姓的存银还是被搜刮走了。”
“我等俸禄被削减也就罢了,还要如此搜刮百姓。”
“还有呢,咱们王推官上疏要打击私盐,将盐务收归朝廷。”
“诶?盐务收归朝廷是好事啊,这有何错?”
此时,两个官员开始一唱一和。
“哼,听上去自然是好事。可是如今未禁私盐,盐两文钱一斤,收归官盐之后却是二十文一斤,这是什么?这叫与民争利。”
“你这都是推测,兴许咱们的王推官有良策,既能将盐务收归朝廷经营,又能不让百姓多出钱呢?”
“哼,他要有这能耐,还只是个六品推官?几位相公的位置就该让他坐了吧。”
“哈哈哈哈”
“不止如此呢,最绝的还是王推官的另一道奏章,说的是今年关中旱灾之事,言‘有司必不得以,不若取诸富民之有良田得谷多而售数倍者。贫民被灾,不可不恤也。’”
“这以富者之粮救贫者,有何不妥啊?”
“说得轻巧,你问问咱们王推官,如何判断富者贫者?他能保证派下去的官员不会收受贿赂,将富者说成贫者,贫者说成富者吗?”
王安石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这些官员说的还真的是不好反驳。
毕竟很多政策根本没有推行,这些官员抓着其中存在的隐患夸大其词,还真没什么实证能反驳的。
但任由他们这样说下去,到时候新政还能推行吗?
一时间,街道两边,无数百姓开始凑热闹围观。
曹倬和司马光此时来到了围观百姓周围,看着众官员围攻王安石。
司马光见王安石被围,脸色一怒,抄起腰间横刀就准备冲上去,但被曹倬一把抓住。
“王安石,当着诸位同僚和开封父老,你今天必须拿个说法出来。”
“对,我们必须讨个说法。”
“说啊,王安石,你在奏章里不是很能说吗?”
此时,官员之中,走出一个身穿绿袍的高大官员。
只见他把幞头脱下,往地上一扔,指着王安石便骂:“王安石,我艹n!你特么一个签判出身,凭什么在这儿耀武扬威啊?”
王安石被这一骂,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刚才不是还就事论事吗?怎么突然攻击起家人来了。
还没等他回话,只见那官员开始脱起了官服:“哼,你不是要削减俸禄吗?老子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嘛,老子这条命,在西北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好!甘巡判好样的,没丢分。”
“干得好,就是要这么骂。”
“漂亮。”
一时间,周围的官员纷纷开始叫好。
那官员一脱下衣服,身上十几处刀伤,左边腹部还有一处贯穿的伤口。
王安石见那官员逼近,心中又惊又怒:“你你”
“谁在叫好啊?”
一声暴喝,将所有官员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就连看热闹的百姓都吓了一跳。
只见曹倬从人群中走出,周围的官员见到曹倬,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曹倬带着司马光走到了那官员面前:“甘亮,你也是饱读诗书,中了进士的。怎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出此污言秽语?”
甘亮见到曹倬,顿时没了刚才的气焰,低下头不敢说话。
“一个从八品的左军巡判,堵着从六品的开封府推官骂娘,亮伤疤摆功劳。亮吧,把你的伤疤亮出来,让大家好好看看。当年我在西北的时候你是跟着我的,要不要我给大伙说说,你的伤疤怎么来的?”曹倬指着甘亮的鼻子骂道。
甘亮不敢再说话,只是不动声色的开始穿衣服。
曹倬见他的动作顿时不屑:“来人,把他官服扒了,当着开封父老的面,好好亮个够。”
“是!”
身边跟着的禾晏和钟传可不会给这些官员留面子。
只见两人直接按住甘亮,脱了个精光,往街上一扔。
“啊!!!国舅饶命,国舅饶命。”甘亮大声喊道,全无之前那嚣张气焰。
身为曹倬的老下属,他深知曹倬的脾气。
曹倬没有理会甘亮的嚎叫,看着周围的官员:“都是朝廷命官,光天化日堵在街上辱骂同僚,成何体统?”
众官员纷纷移开视线,不敢说话。
王安石没什么背景,他们可以随便骂,曹倬他们可不敢得罪。
曹倬上前几步,大声说道:“给大家表个态,新政是朝廷定下的国策。冗官要裁,俸禄要削,制度要改。你们骂也得改,不骂也得改。不想改的,趁早递辞呈。我大周别的东西没有,想当官的人多得是,别以为离了你们,朝廷就不转了。”
一句话,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差遣官是做事的,要是全部闹起来还有点威慑力。
寄禄官闹事,那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的。
被曹倬指着鼻子骂了一通,一众官员一时间也没了刚才的“士气”,见曹倬挥了挥手,便纷纷退去。
别的不说,光是比他们人均高大半个头的身高,以及他四品官的身份,就足够让这些官员敬畏了。
外戚的身份反而是最没威慑力的,真正的威慑在于,曹倬那句“当年我在西北的时候你就是跟着我的。”
面对老部下,曹倬都丝毫没有留面子,更别说他们这些和曹倬什么关系的官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