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外今下扬州,可是陛下有旨意?”落座之后,盛纮便问道。
曹倬不置可否。
虞部员外郎的职责,是管理盐铁茶矿等税收,是个实打实的肥差。
而实际上,虞部员外郎的实权,远不止于此。
大周创建之后,便将户部和中书省、门下省合并,统称为中书门下。
枢密院掌兵权,中书门下统政务。
而虞部员外郎,便是直属于中书门下的官职,也可以说是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
因此,皇帝派遣虞部员外郎下地方,颇有些派遣钦差巡视的意思。
这一巡视起来,自然就不止巡视烟铁茶矿了。
所以别看曹倬只比盛纮高半级,但从实权上,曹倬是能够决定盛纮的仕途的。
面对这个二十岁的少年,盛纮丝毫不敢拿长辈的架子。
“盛通判,自我入扬州地界,听说了你很多传闻。”曹倬笑着说道。
“这”
此时,下人上前奉茶,盛纮端着茶杯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斗起来。
王若弗此时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一个举动不对,拖累全家。
曹倬接过茶杯,轻轻吹了吹,随后放在桌边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过火了。通判虽是刺史的副手,但毕竟是朝廷直接派到地方的。早晚,是要回京述职的。扬州一地,有海盐之利,陛下一直很重视。公为扬州通判,陛下自是寄予厚望,公万不可负陛下厚望啊。”
盛纮顿时吓得冷汗直溜,连忙说道:“这下官到底做错何事?请请员外明示。”
曹倬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通判也是科举出身,还是进士。圣人说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以小见大,通判应该懂。”
“是是是!盛纮明白,以后绝不再犯。”盛纮连忙应承下来。
他总算是听懂了,曹倬这是点他的家事呢。
没想到,家里那点破事,居然传得这么开,整个扬州城都知道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做得有些过了?
“哦对了,听闻令媛前些日子及笄,这几日又是择婿。不知可有看上的亲家,若有我也能帮着说撮合撮合。”曹倬此时终于露出了较为温和的笑容,让盛纮心里一松。
曹倬可没什么想法,单纯是因为关心干部家庭情况,也是组织需要做的。
曹倬这个朝廷的“钦差”,关心一下盛纮女儿的婚嫁,简直合情合理。
“倒是选了几家,只可惜没什么合适的。”盛纮说道。
曹倬笑道:“我听说这几日,通判和夫人都在勋贵或者年轻士子中选的,一个相中的都没有?”
“呵呵呵,员外说笑了。下官择婿,岂能只看门第?德行与才干才是最重要的。”盛纮笑眯眯地说道。
曹倬认同得点了点头:“说得好,德行与才干。恐怕还有派系吧?”
“这这话从何说起?”盛纮吓得直接站了起来,惊慌失措道。
“从何说起?现在朝中官吏大多要么站兖王,要么站邕王。盛通判一向七窍玲胧,会不动心思?”曹倬笑着调侃道。
“员外!不…上差,盛纮绝无此心啊!”
盛纮吓得直接跪下道:“盛纮在扬州尽忠职守,只忠于陛下,绝无半点其他心思。”
现在的曹倬,就有点象是历史上的锦衣卫。
盛纮的言行举止,会以什么方式传到天佑帝的耳中,全靠曹倬的一张嘴。
可以说一旦自己回答得不对,轻则升迁无望,重则甚至会获罪。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们也收了邱敬的礼单,打算和邱敬成为亲家?”曹倬看着盛纮笑着说道。
“这本无此心,只是出于礼节。”盛纮连忙辩解道。
曹倬说道:“也不管你有没有此心了,给你透个底。我从汴京出来时,陛下已经下旨中书门下,免邱敬权知开封府职,贬为黄州团练。他的权知开封府一职,由差遣吏部尚书范希文范公接任。我这次,便是要去杭州请范公回京述职的。”
大周官职施行的是两官制,六部尚书可能有很多位,但那只是官职,只负责领俸禄。
真正负责处理政务的,是差遣官。
范仲淹此时是差遣吏部尚书,那么吏部的政务就是他在处理,此时又兼领了权知开封府事。
“这”盛纮和王若弗对视一眼,夫妻俩都傻眼了。
前段时间还深受皇帝信任,在陛下与兖王之后左右逢源游刃有馀的邱敬,今天就被贬官了。
而且盛纮有种直觉,邱敬被贬官,恐怕和眼前这位脱不了干系。
好在他们先前就没看中邱敬,否则的话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万一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可就不好了。
按照大周的惯例,皇帝如果没有明确立储,那么开封府尹多半就是未来的储君。
而权知开封府这个职位,则是负责处理开封府政务的官职,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而身为心腹的邱敬,居然在两个争夺储君的藩王之间选择了站队。
不是站在谁那一边的问题,而是就不能站。
权知开封府,只能站队一个人,那就是皇帝。
因此,天佑帝二话不说,直接罢免了邱敬。
曹倬给自己那倒楣姐夫建议的是直接斩了,但天佑帝没答应。
大周太宗时期,虽然定下过所谓不杀士大夫的传统。
但实际上,太宗时期本身就为了压制党争杀了不少士大夫。
后来的高宗,自然也没有遵守这个规定。
重文轻武,那只是表象。
大周制度真正所须求的不是重文轻武,而是重朝廷而轻地方。
哪怕是文官,一旦下放到地方,该打压照样打压。
范仲淹当初在邓州的时候,受到的压制一样没少过,这就是大周的国策。
因此,曹倬提议杀邱敬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天佑帝确实属于性格比较仁慈的,没有真的杀他。
而是选择了贬官流放,贬成了黄州团练。
“盛通判,请起。”
曹倬起身,将盛纮扶起来:“我这次来扬州,是奉陛下之命,请范公回京的。来见通判,不过是得知令媛及笄,顺道恭贺一番。”
“这盛纮何德何能。”盛纮徨恐道。
曹倬看着盛纮,眉头一皱:“额盛通判,晚辈还有一事不解。”
“请讲。”
“你与范希文范公可有交情?”曹倬问道。
“这员外说的哪里话,盛纮何德何能,能与范公有交情。”盛纮连忙说道。
曹倬看着这张和范仲淹八九分相象的脸,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