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三年,正月廿三,通济渠后段。
寒气尚未退散,晨雾在碧水轻舟间飘浮。
几缕青烟,沿着两岸飘出,混入云雾。
一只不起眼的篷船缓缓在水道之中前行,船头站着一个矫健的身影。
身长八尺有馀,剑眉星目,英俊不已。头戴幞头,身穿暗红色直裾袍,腰挎长剑。
外面披着一件灰白色的披袄,以抵御还未退去的寒风。
“恩?那是什么?”曹倬看着岸边的那些参差的虚影,问道。
“那是隋炀帝当年开通济渠后,在岸边修筑的行宫遗址,沿途有四十馀座宫殿。”身边穿着儒袍的青年说道。
“哼!”曹倬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十分不屑。
青年缓缓起身,看着水面,缓缓开口:“尽道隋亡因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哈哈哈!”
听到青年诵诗,曹倬更是笑出了声:“皮日休一个三流诗人,挖运河的不是他,修筑宫殿的也不是他。‘自腰以下,无不生蛆’的更不是他。他当然可以大言不惭的说‘若无水殿龙舟事’了。子纯,你这可有些肤浅了。”
“是,倒是云汉说得透彻。”青年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青年名叫王韶,字子纯。
曹倬看着水面,叹了叹气:“汴水为通利最多,生人为害亦相和。东南四十三州地,取尽膏脂是此河。”
王韶见此,点了点头:“云汉心系民生,倒是难得。”
“运河有利民生,历朝历代都在修建疏通。千秋之功,何以一人窃之?”曹倬站在船头,感叹道:“运河不可不修,然独不能如此修。”
王韶笑了笑,说道:“你是在说隋炀帝,还是说先帝当初的三川口之战?”
“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曹倬立刻撇清关系,好象前面那些都不是自己说的。
“三川口十年了。”
“是啊,十年了。”
曹倬叹了叹气,自己也二十岁了,
不知不觉,穿越到这里,已经二十年了。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北宋。
实际上,这个名为大周的朝代也的确和北宋很象,但也确实有很大不同。
大周文风兴盛,经济繁荣。
而武将勋贵却世袭罔替,与北宋大不一样。
大周太祖郭威在建国之时,便已经定下了重文轻武的国策,以遏制残唐五代武人乱政吃人的风气。
到了太宗皇帝郭荣时,第一次有了文官监军的实例。
没错,这个大周,就是曹倬前世记忆中的后周。
郭荣没有英年早逝,而是多活了二十年,基本完成了统一。
郭宗训继位时已经成年,自然也没有改回柴宗训,郭荣也就没有改回柴荣。
郭荣在位期间,命宋国公赵匡胤挂帅灭南唐、北汉,任命鲁国公曹彬监军灭后蜀,潘美灭南汉,基本完成了大一统。
正当里厉兵秣马准备北伐契丹,收服燕云时,却突然染病,瞌然长逝。
而其子郭宗训继位,继位之初便想要继续郭荣的北伐大业。
在高粱河被契丹打得大败亏输,幸得赵匡胤、曹彬等力挽狂澜,才没有造成大的伤亡。
之后满城之战,赵匡胤再次挂帅,在满城以三千禁军大破六万契丹大军,算是找回了高粱河的场子。
至此,周辽双方进入罢兵状态。
再然后,郭宗训便承认了契丹的法统,认可了契丹改国号为辽。
双方签订澶渊之盟,结为兄弟之国,大周为兄,并开放边境互市,就此罢兵已二十馀年。
大周不是大宋,却哪儿哪儿都象大宋。
除了部分勋贵制度有些明朝的影子之外,其他地方几乎就是经历过残唐五代那个混乱时代后,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
残唐五代是因,重文轻武是为了纠正残唐五代混乱之风而结成的果。
五代有多乱,曹倬小时候听爷爷曹彬讲述,是大概知道一些的。
易子而食,这放在乱世和灾年,是人们为了活命而不得已走向的极端情况。
而武人当道的五代,人肉会在路边肉店明码标价的卖,比狗肉还便宜。
可以说,大周建国之初,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重文轻武是正确的。
重文轻武,重的是文臣,轻的则是以五代藩镇牙兵为首的中下层兵将,可不是曹倬这样的开国元勋之后。
像曹倬的爷爷曹彬这样的开国元勋,在早早交出兵权之后,就被太宗郭荣封为鲁国公,赠钱四十万,邑三千户,与国同休了。
可以说只要曹倬不涉及谋反这样的大罪,大周不灭曹家就不会倒。
最豪横的还得是赵匡胤,身为太宗平定乱世的最大功臣,赵匡胤获封宋国公,钱百万,邑万户,领太尉、中书令,检校侍中。
不过这些,都只是荣誉头衔了,有富贵,无实权。
但即使如此,象他们这种世袭罔替的勋贵,也是各大官员嫁女时的香饽饽。
只能说,这个世界熟悉而陌生,让曹倬那本就半吊子的先知先觉,也没了作用。
直到有一次,曹倬得知这扬州通判名叫盛纮,其妻王氏乃是太师嫡女。
曹倬脑子里突然没来由的冒出一个画面,还有那让人难以忘记的声音。
“我父亲配享太庙啊!”
妈的,我说怎么天佑帝郭永孝生不出儿子来。
闹了半天,这是知否的世界啊。
郭永孝,高宗郭宗训第四子。
“皇帝无子,两王争储。”
“公子,前面便是扬州了。”
此时,站在船尾的一名壮汉喊道。
壮汉名叫白须陀,党项人。
原名叫白真须陀,他的父亲是当初不服西夏嵬名家,而选择了内附大周的党项人之一。
后来,其父便改白真姓为白,在曹倬伯父曹玮的手下,算是家将。
开国元勋的府邸是允许养私兵的,不过非常严格的限制了数量,并且不允许配备铠甲、长兵器和弩箭。
甚至就算是配刀和配剑,也需要在外出时,在京城是不允许携带利器的。
“正好,都说扬州繁华,不妨去扬州看看,再去杭州拜访范公。”曹倬说道。
船只渐渐靠岸,曹倬纵身一跃,跳到码头上。
随后转身,向王韶伸出手。
王韶笑道:“真把我当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了?”
说着,便自己跨到码头上。
白须陀带着几个私兵,也紧跟着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