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眼泪和海水一样咸
海鸥掠过头顶，又迅速地消失在了蔚蓝的天空里。
视线逐渐下移，那是孕育出生命的、浩瀚的海洋。
行走在通往沙滩的人行步道上，林星灿侧眸观察起小女友申有娜的反应。
她默默地挽著林星灿的手臂，絮絮叨叨著自己这几天在泰国的所见所闻。
“你知道吗，我以前在课本上听说，泰国人相当保守，哪怕是情侣，在大街上都不会牵手，更不用提亲热。”
“但后来才发现，那完全是刻板印象，他们首先是人，其次才是泰国人。”
“这个世界上哪有不喜欢和对象一起亲热的呀，你说对不对？”
她穿著一袭印有粉色小碎的白裙，戴著竹编的遮阳帽，一只手挽著林星灿，一只手按住遮阳帽，防止被风吹走。
似乎是因为很喜欢“对象”这个词语，他享受著这种被女朋友有意无意提起的感觉。
好像一遍又一遍地在强调著、加深著两人的关係。
“別人的事情我哪里知道？”
他故意用很不在乎的语气说著，在小女友愣了一下，正要面露尷尬的时候，林星灿又及时地继续说看：
“我只知道，我很想和我女朋友亲热。別人的事情—我不关心。”
原本鼓起的嘴巴又咧了开来，她偏过头去偷偷地、无声地笑著，回过头来的时候又起了嘴巴：
“哦你这么粘人，你女朋友知道吗？”
“她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厌烦我—”
带著点故作委屈的语气。
但哪怕知道林星灿是在开玩笑，申有娜还是会很郑重地拉起他的手腕，目光直视著自己的男朋友：
“我明確告诉你，不会哦。
一阵热风吹拂而过，吹乱了林星灿的刘海，他慌张地整理头髮，顾不上去收拾自己的心情，露出了些许的羞意。
这种哪怕是玩笑话也会被重视的感觉，真的很好。
他似乎还挺容易被申有娜撩到的。
他真的不知道申有娜到底是有什么魔力，总是能用最朴素、简单的话语，在林星灿的心头刻下直击灵魂的印记。
“摩托艇、潜水我好想和你一起尝试。”
他希望申有娜发自內心地因为林星灿而快乐。
虽然申有娜的脸上掛著笑意，但林星灿很清楚，她开心只是因为自己的男朋友陪在身边，愿意为了她而去挑战自己一直没法克服的童年阴影。
那是感动，和快乐不一样。
“呀，笨蛋一起吃好吃的夜宵，在酒店的露台瞭望海上的帆船，在海边的咖啡店里一边喝自己喜欢的饮料一边拍好看的照片，这些也都很浪漫呀！”
但那些只是申有娜计划中最最最普通的一部分，来海边游玩却从不接触海洋，那和在电视上欣赏美景有什么区別呢？
在起伏的海浪上驾驶摩托艇飞起一两米高然后重重地往下跌、浅到十几米深的水下打卡游戈而过的鱼群·
“试试吧！我也想开摩托艇。”
“呀，笨蛋！我都说了啦———”
被牵著往沙滩跑去，申有娜忽得发现，她似乎从来没有喊过林星灿“oppa”，这是为什么呢？
用“笨蛋”这个称呼来代替，似乎能表达更多种情绪，或者说，她能够从林星灿身上汲取太多的情绪反馈了，他从来不愿意让申有娜失落，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他牵著申有娜的手朝著沙滩跑去，穿过重重的椰树林。
映入视野里的景色，是海浪一阵又一阵地涌了上来，拍打在岸边那並不算大的礁石上，最终变成了一滩白色的泡沫，接著又退了回去。
与穿著长裙和拖鞋的申有娜不同，林星灿算是全副武装，他甚至运动鞋外面套了个鞋套。
再加上那颗要蒸发海水的小太阳就陪在身边—·
所以直到踩在沙滩上的前一秒，林星灿都带著些“一定可以”的决心与勇气。
他试探性地用脚尖接触著那柔软的沙滩，只是稍稍一触碰，一阵从背后传来的冷意如同闷棍一样，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脑。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又令人室息的下午。
林星灿已经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向爸爸妈妈求救了，只到大人膝盖处的海浪席捲从身后而来，將只有三四岁的他扑倒在柔软的沙滩上。
那种剧烈的、裹挟著海水咸腥味道的、作用在他脑袋上的痛感，是这个世界给林星灿送上的第一份礼物。
他就是从那一刻开始记事的，在將他裹挟著往前推的潮水之中，他试图张嘴哭喊著什么，却又迟迟得不到回应。
脚下的沙滩，因为海水的浸润，仿佛瞬间变成了泥泞的沼泽，將他深深地陷在了里面他想要站起身来，海水却如同山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直到涨潮的海水淹没了他的身体，不知道呛了多少口水之后，林星灿才凭藉著小孩身体的轻盈，缓缓地被海水所抬起，將头浮出了水面。
他以为自己最终会被海浪推到岸上，但退潮的海水，却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了他，將他拖向了茫茫的、充斥著恐惧的大海。
“救人！”
“有小孩溺水了！”
“他父母呢！？”
那些大人应该是这么喊的吧？林星灿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在慌乱与惊呼之中，一个救生圈被扔到了他的手边。
完全是靠著小孩的抓举反应，或者说是求生的本能，林星灿，第一次抓住了自已的生命。
也是在那个不知道呛了多少次水的下午，林星灿开始知道原来眼泪和海水一样咸。
轻柔地抚摸著林星灿那因为恐惧炸开来的头髮，申有娜心里的愧疚又添了几分。
“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呼————”林星灿深呼吸著，再看向申有娜时，眼眶竟然已经红了。
“我可以。”
“呀！林星灿，我说不要了。”
申有娜从来没有看过这么脆弱的林星灿，带著些许命令般的语气，她將林星灿拽了回来。
或者说，申有娜也没想到，她只是轻轻这么一用力，就把脱了力的林星灿给楼到了怀里。
她扶著林星灿来到椰树林里的藤椅上，自己先坐了下来，接著才引导林星灿坐到了她的腿上。
女孩的左手扶著林星灿的左肩，右手则是绕了过去，轻轻拍打著他的后背。
她的脸颊摩著那依旧有些炸开的头髮，申有娜在心里默默说了声抱歉，
直到林星灿试著踩在沙滩上之前，她都没想到，童年那场溺水的阴影会如此之大，以至於林星灿会出现生理性的不適。
就好像深藏在大脑深处的本能告诉他，这很危险，甚至不惜以伤害身体的代价，都要把林星灿从大海边拉回来。
孤单而美丽的沙滩边，两人就这么坐著，听著海浪潮起潮落的声音。
刷、、富有节奏，
林星灿的鼻子轻轻嗅著女朋友的味道，那种淡淡的柑橘香味仿佛能寧静下他的心神，
久而久之，那种生理性的不適逐渐褪去。
他轻轻地咬了一下申有娜的锁骨，她只是“嗯”了一声，並没有反抗，依旧维持著安抚林星灿的动作。
“有我在呢，不会没有人管你的。”
“如果你需要，我永远会向你伸出手。”
就好像申有娜说的那样，她似乎真的成为了林星灿世界里的一轮太阳，渐渐地，似乎晒乾了他世界里那充满了危险与恐惧的海洋。
又像是一只手轻轻地托住了年幼的林星灿，让他终於从那片令人室息的海洋中探出头来，第一次如此安心地呼吸著。
有种被拯救的感觉。
“有娜。”
“嗯？”
“再试一次吧。我知道，我可能生理性地会害怕去踩沙滩，这一次，你站在前面等著我，好不好？”
林星灿主动站起身来，褪去了不安、不再寒颤的他再次看向了那片沙滩。
他喃喃地念著：
“其实沙滩和海洋从来不是真正恐怖的东西，我一直害怕的，或许是那天一直没把我拽出海水的手。”
“那只手缺席的太久了，其实在过去的二十三年，我从来没有从那片海洋里出来过。”
“这一次，帮帮我。”
申有娜的眉毛微微扬起，比起和男朋友一起开摩托艇、潜水拍鱼，引导著、陪伴著他踩上沙滩，似乎才是最让她开心的事情。
她真的好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她也渐渐地、开始能照顾林星灿了。
她轻盈地来到人行横道外面几步的距离，朝著林星灿伸出了双臂：
“如果害怕的话，就牵住我的手吧。”
“我来把你拉出水面，把你带回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