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躺著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裤腿挽到膝盖,露出沾著泥点的小腿,正用搪瓷缸子喝白水,缸子上歪歪扭扭写著“先进生產者”。
“你找谁?”男人开口,浓重的乡音混著劣质烟味。
沈曼寧的笑容僵住,目光扫过他露趾的解放鞋和床头柜上的醃菜罈子,胃里一阵发紧。
果真是个乡巴佬!
沈曼寧是真被噁心到了,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要是她的嫌弃被他看出来了,告诉陆远国夫妇了,她就惨了!
但一想到自己以后都要跟这个男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了,沈曼寧就浑身难受。
“家属搭把手。”护士把换药盘塞进她手里:“患者要换纱布。”
沈曼寧想拒绝,却看见陆临舟的父母正从走廊尽头走来,只好咬著牙走到床边。
“把上衣撩起来。”她捏著球,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憨厚的表情:“姑娘轻点,俺们乡下人怕疼。”
说著,他掀起病號服,露出肚子上缠著的纱布,边缘渗著暗红的血渍,周围皮肤上还沾著干掉的药水,结成褐色的痂。
沈曼寧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消毒水接触到伤口的瞬间,男人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绷紧。
“嘶——疼!”他下意识伸手抓住沈曼寧的手腕。
“你干什么!”沈曼寧尖叫一声,猛地甩开他的手,球“啪”地掉在地上。
她盯著自己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红印,只觉得一阵噁心,仿佛被什么脏东西触碰过。
“对不起啊姑娘。”男人慌忙道歉,耳朵尖涨得通红:“俺不是故意的。”
“没事。”沈曼寧从换药盘里重新拿了个球,却在低头时看见男人裤子边缘露出的一截黑灰皮肤。
那是常年不洗澡才会有的顏色。
她强忍著反胃,快速给伤口消了毒,护士动作麻利,给男人贴上纱布。
“曼寧?”周瑾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终於来了!再不来她就要演得突出来了。
沈曼寧马上整理了表情,转身,笑眯眯地说道:“陆叔、周姨,你们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呢?”陆远国和周瑾园站在门口都没进来,意外地看著她。
“我这是给哥哥搭把手呢。”她乖巧地说。
“哥哥?”周瑾园有些疑惑。
还这时候,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拎著保温桶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径直走向那个乡巴佬,把保温桶放在男人床头的柜子上。 “大柱,妈给你送饭来了。”她操著浓重的乡音喊道。
一句话,就表明了一切。
沈曼寧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原来她忙前忙后照顾的,根本不是什么厂长公子,而是个实打实的“乡巴佬”!
“不好意思!”沈曼寧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我走错病房了。”
沈曼寧小跑著出来,对陆远国和周瑾园解释:“我是来给哥哥送汤的我以为那个是哥哥,就还替他换了个药,没想到认错了”
“我就说你怎么在別人病房!”周瑾园笑了笑:“那么难闻的味,还帮著换药,这善良劲儿,是我们家的人儿。我还怕临舟从乡下来,你们以后会习惯不一样什么的,我真是小人之心了。”
沈曼寧脸颊通红,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不能,什么乡不乡下的,都是人。”
周瑾园看她一个人回来,隨口问了一句:“小林你送回去了?”
沈曼寧说:“半路上她说晕车,自己回去,我就隨她了。”
周瑾园也不甚在意:“乡下的没坐过几次车,今天坐久了,不习惯吧。”
“走吧,我带你去临舟病房,就在隔壁。”周瑾园拍了拍沈曼寧后背:“还带了吃的,你有心了。”
“应该的。”
走进病房,周瑾园伸手去拉隔断的帘子:“临舟,家里的曼寧妹妹来看你了!妈刚刚跟你提过的,爸妈一直拿她当亲女儿养的!”
帘子拉开,沈曼寧眼神里带著几分不屑。
可目光触及床上躺著的男人时,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病房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洒落,陆临舟身著素白病號服端坐在病床中央。
这套宽大的质衣服被他穿得格外笔挺,领口规规矩矩扣到第二颗,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脖颈。
小麦色的皮肤衬得他整个是健康的,要不唇上那点苍白,沈曼寧根本想不到他是个病人。
他正坐在床上翻报纸,听见动静抬眼望来,睫毛在眼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陆临舟没什么表情,微微頷首:“你好。”
沈曼寧像是被点了穴位,定在原地。
等到她回过神来时,脸颊已经“轰”地一下红了。
这真是那个从乡下找回来的厂长公子?!
也太好看了吧!
这么好看的男人,和那个乡巴佬女的是一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