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风峡谷。
顾名思义,这是一个颳起风便黄沙漫天的峡谷。
由於地处气候乾燥的荒漠地带,黄沙峡谷的土地都异常贫瘠,几乎没有多少植被,甚至连动物虫豸都难得一见。
好在峡谷全长不过六十余里,正常骑马赶路下一天內便能穿行而过。
偏偏薛云他们携带了大量的牛羊战马等战利品。
加之峡谷部分路段又较为狭窄,估计要两天时间才能彻底走出峡谷。
隨后再往南百里便是此行的终点棲霞镇。
“真没想到將军会选择亲自断后掩护其他人撤退。”
一处仅有三丈宽的路段。
老鲁和其他士卒一样都在苦哈哈地搬运著巨大的石块。
而这些石块將堆叠修筑起高大的防御工事,目的自然是为了滯阻即將到来的戎人先锋大军。
老鲁刘三他们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倒霉。
都尉亲自点名他们留下来跟隨將军麾下负责断后。
往好处想的话。
只要他们能成功抵挡住戎人先锋大军两三天的时间,回头便是大功一件。
至於坏处,无非是战死罢了。
“一直以来將军不都是如此么?”
和老鲁一同搬著石头的刘三不以为然道。
眾所周知。
行军作战將军向来都身先士卒,这也是他们为何会誓死效忠追隨將军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將军都亲自带头衝锋了,身为小兵的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偏偏这还不是一次两次这样,而是每次都是如此。
因此每当有將军亲自坐镇,在他们心里便宛如定海神针一样。
无论面对怎样的敌人都毫无畏惧可言。
“是啊,只要有將军在,大家都能感到安心。”
老鲁赞同地附和了一句,旋即便话锋一转,“吴成那傢伙这回居然没有留下来,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他啊,还记得他之前脑袋受的伤吗?”
把手中抬著的石块放到预定的地方后,刘三伸手抹去脑门泛出的汗水才开口说道。
“记得,怎么了?”
“听他们队长说他的后遗症状有些严重的,经常头疼乾呕,反应迟钝,神思恍惚,所以乾脆便没让他留下来了。”
刘三摇了摇头。
“这么严重?”老鲁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可我们之前见他的时候,他看起来不是很正常吗?”
“装的。”刘三轻嘆口气,“如果不是他们队长告诉了我,恐怕我也会蒙在鼓里。”
“这个吴成,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不和我们说,摆明是没把我们当兄弟啊!”
老鲁顿时愤愤道。
“正因为拿我们当兄弟,所以他才不想让我们担心。”
刘三比老鲁更加了解吴成,心里非常清楚他的想法,“不过也不用太担心,隨军大夫说了,他这情况只需要安静调养个一年半载,再吃些颐精养神的汤药便能恢復了。”
“还好还好,能恢復就行,只是”
老鲁皱了皱眉,纠结犹豫了片刻才说道,“他现在这个样子,估计回去后很难留在军队了。”
每次打完仗都有离开军队的人。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受伤残疾不得不退出军队。
像是吴成这个情况,脑袋受伤比肢体受伤都更加严重。
到时候军队很大可能会將他劝退离开。
“这对吴成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其实在他脑袋受伤前,我便发现他其实有些不太对劲了,我以为他能適应习惯,结果发现他並没有想像中的强大。”
更確切的说,早在上次追隨將军深入草原扫荡戎人部族的时候。
刘三已经发现吴成的心理出现了问题。
不知道该说他心肠软还是太脆弱。
他始终无法適应战爭黑暗残酷的一面。
哪怕敌人是杀了他家人的戎人!
对於戎人里的老弱病残他根本都下不去手。
“你说得对,或许他確实不適合继续待在军队了。”
事实上不仅是刘三,老鲁同样隱隱有所觉察。
当初遇到那对戎人姐弟的时候,他便发现吴成於心不忍难以下手。
不仅如此,事后他竟然还恳求他们帮他把活下来的姐姐挑来,甚至无怨无悔地照顾了起来。
这明显就有问题,而且是很严重的问题。
谁家好人能做到这一步啊?
“不说这些了,时间紧任务重,继续搬石头吧。”
可能是感到气氛都颇为沉重,刘三都不想再谈论下去。
“好!”
老鲁不再多言,重新苦哈哈地去搬起了石头。
要知道戎人先锋大军明天便能抵达,而他们只有一天的时间修筑起防御工事。
幸亏修筑的路段不过三丈,又有三千兵马负责留下来断后。
所谓人多力量大。
只要勤快点,三千人足以在一天时间內在三丈宽的路段修建起一座简单的防御工事。
“戎人先锋大军如今距离我们还有多远?”
薛云望著不远处逐渐兴建起来的墙垣,周围都是分工明確来来往往不停忙碌的士卒们。
“回大人,已经不足百里,最快的话,明日一早他们便能抵达。”
身后的余贵连忙站出来说道。
“让斥候多加注意一点,尤其是时刻警惕他们是否会连夜行军。”
薛云並不认同余贵的说法。
因为他忽略了一点。
如果戎人先锋军入夜后选择休息的话,那么他们確实最快明早才能抵达。
问题是他们夜晚不休息而是选择继续追赶呢?
那么不用等到明早,凌晨左右对方便能出现在他们眼前。
“属下遵命!”余贵连忙严肃道。
“贾南,等会让火头军的人多宰点牛羊,晚饭儘量准备得丰盛点。”
隨后薛云朝身旁的贾南交代了一声。
毕竟——
等到戎人先锋军到来后,今夜这餐都会是有些人生命里的最后一餐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
三丈宽的路段上都竖立起了一堵两丈高的简陋墙体。
墙体相当厚实宽阔,只是修建得太过仓促,又缺乏粘合石块间的材料。
结果仅仅用沙土来夯实的石头墙体都不算太牢固。
但薛云不在乎。
反正是临时修筑的工事,只要能坚守住两三天不坏即可。
在检查完修筑的墙体后,薛云心里也算鬆了口气。
除了墙体外。
薛云还在墙外每隔一段距离都挖了堑壕,目的自然是为了滯阻戎人衝锋的脚步,儘可能拖延时间。
“今晚居然还有野菜蘑菇稀粥,总算能解解腻了。”
墙后火把林立。
放饭的时候,士卒们基本都拿著头盔当碗来使用,打完饭后便三三两两地隨便找个地坐下吃饭。 老鲁打完饭来到刘三身边坐下,一手拿著巴掌大的肉块,一手拿著盛著野菜蘑菇粥的头盔边吃边道。
“这应该是把我们来时携带的最后存货了。”
刘三隨口回了句。
出征前,他们都隨身携带了不少粮食。
后来都是依靠以战养战的方式来进行补给。
由於饮食习惯的不同,他们大多都习惯吃米麵,戎人这边却是以肉奶为主。
他们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吃肉奶都吃到想吐的程度。
愈是如此,愈是想要吃习惯的米麵。
问题是携带的米麵有限,基本吃完便没有了。
所以后续都会每隔三五天才会弄点米麵吃,也算是解解馋。
“你说这算是断头饭么?”
老鲁忽然想到,犯人临死前最后一顿饭往往都非常丰盛,也算吃好了好上路。
他们不是犯人,但明天过后,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能活下来。
说是断后饭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晦气,这种时候说这些。”
刘三顿时没好气道。
“这有什么,反正我们不都早已习惯了。”
老鲁耸了耸肩,大口咬下一块肉咀嚼起来。
“影响不好。”
刘三同样无所谓,问题是其他人未必像他们一样看得开。
“那说点好的,打完这场仗回去,你我的战功应该都能升任军司马了吧?”
老鲁还是知趣的。
“兴许吧,毕竟位置就这么多,一些人立下的战功也与我们相当,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上去。”
刘三似乎对於升职的兴趣不大。
“其他人不好说,但你绝对可以,毕竟都尉这么赏识你,要提拔也是先提拔你。”
老鲁颇为艷羡道。
明明他和刘三一样立下了不少战功,彼此又都是队长。
可都尉却对刘三另眼相看,反倒是自己普普通通。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总不能是刘三比他年轻好看一点吧?
“有閒心想这些,看来你確实不在意明天即將到来的大战。”
刘三瞥了他一眼。
“总归不就是死嘛,反正老子现在后代也有了,即便死了也无所谓,何况將军也不会亏待我的家里”
老鲁原来並没有像现在一样洒脱,至少出征前还会念想著妻子肚里的孩子。
可隨著自己小队成员战死大半,尤其是余水浪的死带来的衝击。
老鲁的心態不知何时都悄然发生了变化,像是多出了一种强烈的自毁倾向。
翌日清晨。
薛云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望去,远远地便看到捲起的漫天烟尘,其中若隱若现著无数骑兵的身影。
“他们来了。”
薛云隨手一挥。
顷刻间悠扬的號角声都响彻在峡谷上方。
这是一个信號,一个提醒士卒们准备迎敌的信號。
简陋的墙体上。
站在上方的士卒们纷纷拿起了手中的弓箭。
当远处密密麻麻的戎人先锋军终於出现在眼前的时候。
所有人都变得如临大敌,並且做好了拼死廝杀的准备。
戎人先锋大军似乎没想到魏军居然在峡谷直接建起了一道阻拦他们去路的墙垣。
一时间他们都纷纷勒马停下,负责领兵的首领都召集手下纷纷指指点点討论起来。
由於隔著一二里的距离。
也听不清楚戎人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不会因为一堵墙而停下追击的脚步。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的时间,戎人先锋大军便调动了起来,很快便有一支上千人左右的戎人骑兵朝著墙垣发起了进攻。
孰料还没衝动墙下,这些骑兵便纷纷人仰马翻,直接倒在了经过遮掩的堑壕下。
令人意外的是没有坠马倒下的戎人骑兵完全无视了宛如陷阱般的堑壕,仍旧一往无前地冲向了墙垣。
“射!”
当他们距离墙垣不到百步的时候。
伴隨著一声令下。
墙上的士卒们纷纷拉弓搭箭射向了这些仅剩数百余的戎人骑兵。
一轮轮箭雨使得更多戎人骑兵倒下。
最后仅有不到二三十个戎人骑兵成功衝到了墙下。
可惜面对高达两丈的墙垣,缺乏上墙工具的他们只能徒手进行攀登。
防守墙垣的士卒基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三两下的功夫便弄死了他们。
在损失一队试探的兵马后。
戎人方面立刻派人开始填平前方的堑壕。
但薛云这边的人同样没有閒著,一旦进入他们的弓箭射程便会迎来铺天盖地的箭矢。
而戎人又不傻,很快便派人举起一面面包裹著厚实毛皮的盾牌,掩护填埋堑壕的戎人。
隨著堑壕一一填平。
戎人再次出动兵马向墙垣发起了进攻。
高台之上。
一直观察著战场形势的薛云都不由皱紧了眉头。
他发现对面的戎人首领不太对劲,几乎是完全不顾手下人的伤亡,硬是顶著箭雨源源不断地攻击著墙垣。
等到墙垣下的尸体愈来愈多。
他终於意识到了对面首领的意图。
这是要用尸体来堆积成一道攻上墙垣的道路!
“传令下去,准备短兵相接,戎人要衝上来了。”
薛云见状连忙下达了命令。
“是!”
隨时负责传令待命的贾南立刻道。
由於道路不过三丈宽,墙下堆积的尸体很快便与墙垣持平。
戎人首领当即毫不犹豫地派遣准备多时的骑兵们发起了衝锋,打算藉助尸体堆砌的道路直接衝垮墙垣上的守军。
但薛云这边提前有所准备。
隨著戎人骑兵即將衝到近前,墙垣上的守军纷纷拿起地上的长枪组成了长枪阵。
这些长枪都是骑枪,长度肯定不如寻常的长矛。
但骑枪的长度也足以对骑兵形成巨大的威胁。
再者。
墙后不仅有掩护的弓手们,同时还有大量隨时补充上去的后备士卒。
“杀!”
血腥惨烈的近战廝杀不可避免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