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皇室随着王骜的突然驾崩,奢靡之风再次出现,自顾自享受,往后两百年来都不曾再出一位金丹真君。
整个庞大的皇室只能勉强靠着山河国运,以馀下紫府真人维持着对这座天下的掌控。
如今正是朝会,众臣子列在阶下,分立两侧,正商议空着的皇位该有谁来继任。
是肃王,秦王,还是唐王。
如今隋朝山河飘摇,皇帝接连摔死、溺毙好些个,这里面没有一个人活过了五十岁。
这其中缘由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挑破。
现在在这好似商议继任大统一事,其实不然,大家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狐狸,藏着不少心事。
半个时辰后,诸位臣子争论得面若红枣,一个个捻着胡须,都不肯少半分利益。
最后还是一直静立在最前方的钦天监中掌事,五朝元老奉政道敲定了最后结果,他协领群臣,将远在剑南道年纪尚且十二的肃王定为新任皇帝。
众人见着奉老先生开口,都彼此对视几眼,然后拱手称是。
正当群臣因为这个结果,几家欢喜几家愁时,忽然听得谁惊呼了一声。
“快看!”
这句话将群臣的视线引向殿外,顿时大殿内嘈杂起来。
奉政道如今已经五百岁,作为紫府,已是高寿,正闭目思索,听见这道声音,就要出口训斥。
可他刚睁眼,张开的嘴巴就僵硬在那里,只因为他和群臣一样,看着殿外景象愣在原地。
只见天空中,原本虚有其表的那轮太阳正缓缓升至最高处,浑圆金灿灿,照耀着整座天下,太阳真气灸热灼眼,将世间万物笼罩其中。
明亮的光线沿着大殿檐角,铺成一条线,正不断向着里面扩散。
保和殿内原本阴沉沉的,如今随着太阳光线照射近来,铺就的黄金玉石闪闪发亮,朝中众臣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这是太阳道统有人成就金丹新证果位了?”
兵部尚书手中笏板落在地上,他双目瞪大,颤颤巍巍说道。
排在最前面的奉政道好似一下子老了百岁,整个人锐气尽失,身形隐隐佝偻下去。
“要变天了。”
江南道,明阳仙府,陆水峰上。
温俭让高立天穹,周身气息浩瀚凝成实质,通体金光,她仰头开口,将一丝从天而降的纯金真气吞引而下,静静炼化。
周遭不断有修士从山峰、洞府、宝地中驾风而出,或喜或悲,或妒或静,都望着这一幕出神,忍不住心神震颤。
“她成了,她真成了。”
“现世真君再添一位。”
天空中太阳愈发耀眼,比以往两百年,光明甚之尤远,众位修士只觉得头晕目眩,连忙躬身行礼:
“拜见真君。”
温俭让身着素缟,望着江南道,以至整座天下的修士凡人,眼中淡漠,取出一支木盒,沉声开口:
“二百二十年前,天下势力齐聚淮南道,以口中大义,攻讦诬蔑,围攻明阳仙府,致使门中弟子死伤殆尽,血流千里,于是仙府除名。”
“二百一十八年前,陆湛真人,心地纯善,于雪地中收我为徒,往后时日待我真心,视为己出。”
“而师尊陆湛真人为报灭门之仇,孤身独剑,在大隋十五道内奔袭三十年,杀仇雪恨。”
“一百八十三年前,师尊身负重伤,于淮南道四方城外被诸位紫府、金丹围困逼迫。”
“我为完成师尊夙愿,延续道统传承,只好假意欺师灭祖,出言不逊,将师尊打成叛逆之辈,最终出剑斩杀。”
“一百七十九年前,我复辟明阳,重建宗门,次年杀钦天监众修士以祭师尊亡魂。”
“而今,我证得金丹,是为昭告天下。”
众修士昂首望着这道身着素缟的女子,听见话中内容,微眯着眼。
温俭让将手中木盒单手举至头顶,扫视过下方众修士,扬声道:
“不孝徒儿温俭让,今日于此,为昔日明阳世子陆湛真人敬正名讳,日后当恭奉陆湛真人为我明阳祖师,专立祠堂以供香火,年年岁岁,千秋万世。”
此言一出,江南道众修士心中大震,面面相觑,这才知晓明阳仙府旧事内幕。
温俭让说罢,留下还在消化信息的诸位修士,独自落在山巅,手持木盒,站在祠堂门口。
她眉头紧蹙,望着祠堂内里,神色复杂,几度想要迈步走进去,却在即将跨过门坎时,又停歇下来。
这最后几尺距离,却仿若天涯海角,叫温俭让不敢轻易逾越。
“师尊,徒儿不孝,二百年光阴不曾将你供奉在祠。”
终于,温俭让深吸口气,面目躬敬,双手举起木盒,置于头前,缓缓走进祠堂,每一步都小心,每一步都躬敬。
最深处,师尊陆湛之牌位被烛光映得忽明忽灭,温俭让将装着师尊佩剑的木盒置于案上,再点燃三炷香,插入铜炉。
这位当世新晋金丹真君,身着缟素,躬敬跪在地上,对着师尊陆湛之牌位,磕下脑袋,额头触地。
地面冰凉,温俭让却觉心中悲凉更甚,足足三拜,额头溢出血迹,而后长拜不起。
“师尊,俭让好想你。”
温俭让宛若一个女孩,跪在祠堂之内,对着师尊陆湛的牌位痛哭流涕,那幅哭红了眼睛的模样,哪还有平日作为明阳仙府府主的清冷淡漠,更加没有金丹真君该有的威严。
【仿真即将结束。】
陆湛看见了如意宝瓶显现的字迹。
半透明的他来到跪在地上的温俭让身前,蹲下身子,将自己脑袋与弟子脑袋平齐,伸出手放在弟子头上,轻轻抚摸着。
“温俭让,我一直都在。”
陆湛说罢,整个人随即化作无数璀灿的光点,缓缓飘向半空,转瞬消失。
祠堂内,温俭让突然抬头,四处张望,可见到四周什么东西都没有,刚亮起的眼睛又黯淡下去。
“是错觉吗?”
温俭让低声自语,方才分明听见了师尊的声音,可是自己抬头却没有见到记忆中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是金丹真君的她,并不相信自己会幻听。
一直到太阳落山,明月升起,祠堂内始终跪着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