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四方城中有宵禁,故而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掐灭了油灯,如往常一般歇息了。
可黑暗里,一股不为人知的暗流正在涌动。
如今夜色深了,能听见几声遥远的狗吠,偶有打更人敲着鼓叫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四周本应该是伸手不见五指,可此时却灯火通明。人影幢幢间有不少火光晃动,状似一把拉满的弯弓,蓄势待发,围在这座高达门楣之外。
这正是四方城的城主府。
堂内,四方城城主钟瑄强自镇定,坐在侧方位置,望着主座上突然出现的年轻人,眼神警剔,一时拿不准主意。
见来人坐在那儿也不说话,钟瑄率先开口了:
“这里是四方城城主府,老夫并不认识阁下,是否来错了地方?”
年轻人眼睛狭长,笑起来就象是眯着,他摇头轻声说道:
“今日不请自来,还望钟城主莫怪,是有一事需要与你商议。”
虽然话里客气,可面上却完全看不出来。
钟瑄不接话,“阁下知道我是谁,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只是萍水相逢做笔买卖。”
“不管是做买卖还是干其他事情,先认识一下的好。”
“那钟城主便称呼我陈二吧。”
年轻人依然是笑容满面,只是钟瑄看着却觉得心里发毛。
这人深夜突然造访,神不知鬼不觉,钟瑄也是修行者,却不知道来人何时坐在这儿的。
除此之外,他之所以还坐在这与来人交谈,是因为能够感受到府邸外边围着不少人。
练气、筑基的气息混在一起。
“陈二,名字挺特别。”
“家中排行老二,从小到大身边人都这样叫,便习惯了。”
钟瑄瞧了眼主座上的陈二,那个位置平日里都是他在坐,他继续问道:“你所说的做笔买卖是什么意思?”
陈二不说话,转头扫视了一眼四周,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钟瑄:“放心,这里没有其他人,以你的修为境界,能隐蔽躲起来的人恐怕不多。”
陈二端起茶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用碗盖将碎末刮到边儿去:“钟城主可知道在这四方城外东边百里,前些年多了座铸剑山庄?”
钟瑄点头:“这是自然,那势力行事偏激霸道,稍有不如意就要杀人,我等周边的郡县实为生存不易。”
陈二笑笑:“听闻钟城主与那铸剑山庄有桩姻亲。”
钟瑄看着陈二,神色如常,停顿片刻道:“那些凡人胡诌罢了。”
“铸剑山庄来到这,已经杀死了周边城池数以万计的百姓,钟城主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知道,当然知道。”
钟瑄:“我是朝廷册封的城主不假,可也只是筑基修士,那铸剑山庄光是筑基就不少于十数码,只得靠着城中的阵法勉强自保罢了。”
“那钟城主可知道那些修士是如何破开阵法去杀人的?”
钟瑄闻言脸色顿时僵住,浑身气息翻涌,就要出手,却听得陈二不急不慢说道:“不妨听我说完。”
鹰爪停在陈二的喉前三寸。
陈二随意将钟瑄的手拍开,接着说道:“我不在乎是不是你将那些铸剑山庄的修士带入了其他城中,这对我来说无所谓。”
“不过现在,我需要你将铸剑山庄的修士都引来,让他们杀光四方城的所有人。”
钟瑄怒目圆睁,听完咂舌,这个年轻人语不惊人死不休,竟然是让他引铸剑山庄的人来灭自己的城。
“老夫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钟瑄不想趟这次浑水。
眼前的年轻人来路不明,连自己与铸剑山庄暗中勾结,帮助他们破开城中阵法一事竟也知晓。
他嗅到了今晚夜里漂浮着阴谋的味道。
至于陈二要他做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答应。
作梗令其他城池遭殃,作为四方城城主的自己不会受到牵连,只要守好这一亩三分地,足够下半辈子过得滋润了。
钟瑄如今一百七十岁,作为筑基初期的修士,已经算是高寿。
还能剩下些年岁可活,没必要挺而走险去做这笔交易。
“你请回吧。”
年轻人陈二也不着急,等钟瑄话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放在桌上,上面刻着‘钦天监’三个字。
“我知道钟城主舍不得这朝廷册封的城主职位,毕竟每日和铸剑山庄勾结一二,加之朝廷供奉,就能有不少资粮来修行,可是事情迟早会败露的。”
“你瞧,我这不就听见了风声。”
“只要钟城主与我合作,我自然报之以李,事成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朝廷追杀,你隐姓埋名便是。”
见钟瑄还在那举棋不定,陈二又取出一棵灵药,放在他面前。
“这不是和你商量,钟城主,事成之后,这便是你的了。”
陈二言语不客气,威逼利诱徐徐图之。
钟瑄看着眼前唾手可得的灵药,他认得这是寒叶草,是自己修行功法所需的药材之一。
自己卡在筑基初期已经快五十年,若只凭自己,恐无望突破,寿数难以到二百载。
半晌后,他将药材收入袖中,拱手道:“那便请陈兄在城中歇息几日,我去与我在铸剑山庄中的兄长商议一二,最晚三日后给答复。”
“如此最好,”陈二回礼,咧嘴笑道:“今晚多有得罪,叼扰了。”
等钟瑄将陈二送出屋去,看着黑压压一片修士驾风而去。
整个人好似精神萎靡了般,垂着脑袋叹气。
善恶有报,自己害人几十年,如今轮到自己被逼迫。
那陈二嘴上说的好听,叫自己事后隐姓埋名即可,还留下一株寒叶草,当作厚礼。
“可钦天监的大人哪有那么容易糊弄。”
钟瑄心里发闷,回房里将此事一五一十写在书信上,又把那株寒叶草放进储物戒指,整个一起塞进信封。
他将信件从头到尾仔细读一遍,没有错字,没有狭义误会,都清楚准确。
钟瑄取出一只纸鹤,把信封卷起来绑在纸鹤上,嘴里念着法术:“去铸剑山庄甲字三号室。”
法术光芒落下,纸鹤仿若有灵,飞入漆黑的夜色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