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位剑仙来自我们淮南道几十年前灭亡的明阳仙府,模样端正,风姿俊朗,鞘中收着把名剑,单枪匹马到了那宗门腹地的群英台,路上修士别说出手,都躲着他飞天遁地。”
众人抓耳挠腮,这等仙家事他们平常哪能接触到,心急的将铜币拍在桌上,好让那说书先生能够快接着讲。
“明阳剑仙被追杀了多年,心中自然有着口气在,为了血海深仇,岂能畏畏缩缩,于是此次来到这真武洞天,只为一个字,那便是,杀。”
一旁的众人竖起耳,神情紧张,好似那日群英台上单人挑一宗之紫府的剑仙是他们一样,大气不敢喘。
心下里又觉得那剑仙也是条汉子,都成了仙,作了紫府,什么东西得不到,却为了这情义,独自面对一座庞然大物。
“剑仙只是立在原地,不曾动用什么玄妙术法,环绕其周身的十八柄飞剑便倾巢而出,可谓是剑光如雨,霜寒岭南。”
“经此一战,来时白衣成了红衣,飘逸剑仙成了血腥人屠,直杀得真武洞天死去四位紫府真人,满门皆殇后才翩然离去。”
“来时仗剑,去时喋血。”
说书先生讲到这,还对着楼外抱拳,言语之间多是尊崇。
下面众人也是听得兴致高涨,紫府是多高境界他们不晓得,但听见大仇得报,心神就也跟着摇曳起来。
一直到说书先生讲完,他们才松下口气。
大家都是些走夫贩足,没甚娱乐消遣的乐子,又被上面的修士老爷压迫,平日里怨气够重了。
哪怕不知道明阳剑仙是谁,又是为了什么仇什么怨,只要是独自去了他乡剑挑群雄、快意恩仇,就值得让他们大声喝彩几句。
家中尚且富裕的,痛饮口海碗烈酒,扔出不少赏钱,叫说书先生接着讲。
这等故事,要是不听完,可叫人茶饭不思了。
温俭让来得晚,坐在后边,手心同样是渗出汗来。
听着那些话,心中不是滋味。
自己在谷中不需担心其他,只修行大道即可,而师尊却是常在生死边缘。
他人喝彩,温俭让却笑不出,只觉得心疼。
她昔日作为练气小修,如同井底之蛙望月,不曾知晓紫府的玄妙,更不知师尊两剑杀紫府的含金量。
如今自己也紫府了,有了神通,高高在上,才明白师尊此战的凶险。
她美眸含着忧愁,睫毛颤颤巍巍,连呼吸都迟缓了许多。
待听见师尊最后杀得群雄血洒,扬长而去,温俭让这才神采奕奕,满脸庆幸。
无论如何,平平安安就是最好了。
还好没事,要是师尊就这么死了,她恐不知该怎么办,恨不得自刎去陪了师尊。
不过师尊在外三十年,定然艰苦,遭受了不知多少修士的围追堵截,哪有什么常胜将军,恐怕浑身都是可怖的伤痕。
而大隋道州又何其多,光是这淮南道地界就广袤无边,她就这样独自去找,几时才能和师尊再相逢。
温俭让一直坐到天黑,听那说书先生将知晓的关于明阳剑仙的故事讲完,听到担心处,恨不得冲天而起前去救援。
曲终人散,酒楼里用膳的客人大多走了,温俭让面色忧愁,这才取出些银两,放在桌上,打算去说书先生最后提及的道州查找师尊。
站在酒楼门口,天色暗沉,她摸索着怀中的玉佩,心里空落落的。
仿佛师尊身上的刀剑都尽数砍在了她的心上,一刀刀一剑剑,她恨不得是自己去受这些苦。
“天下如此大,何处是家?”
温俭让素衣银剑,身形高挑,一双桃花眼清丽动人,而白净的脸庞却透着生人勿近般的冷漠,她低头看着脚尖:
“师尊,我温俭让有你一个人就足够了。”
新历四十六年冬,农历春节。
是日大雪,整个世界都银装素裹。
寒风卷起鹅毛大的雪片,洋洋洒洒铺平在地,如今已是春节,到处张灯结彩,挂着红彤彤的灯笼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叫卖吆喝、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只是温俭让却觉得孤单寂寞的紧,这些事物景象都和她无关。
她晋位紫府,名堂响亮,众多修士敬称真人,其实也只不过是个没人要的,早该冻毙在冬日寒风中的孤儿。
这一年,她沿着打听来的消息,四处查找师尊的下落,可到达的每一处地方,都只能看见大战后残存的痕迹。
她想要张扬行事,打着明阳仙府的名号扬名,借此来引起师尊的注意,好叫两人能够早日团聚。
可想起信中所说,温俭让又不得不打消这个主意。
师尊的话,无论何时,她都愿意听,自己现在是紫府,可师尊就是师尊,和境界没有关系。
走在繁华的街道,温俭让心生落寞。
一年的功夫毫无进展,对于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外界还没有消息传来,说师尊又一次浴血奋战。
看着到处都是开开心心的一家老小,温俭让很想师尊,想和师尊也一起过春节。
只是此刻她身边除却大道,身旁别无他物。
大街上人潮汹涌,一旁有小孩拉着父母在卖糖葫芦的商贩前面停下。
“爹爹,娘亲,我要这个嘛。”
“好好,娘给你买,不过今晚可不能再吃其他的啦,小心蛀牙。”
年轻的妇人从怀中取出两枚铜钱,递给小贩后,对着小孩温声说道。
孩子爹闻言将小孩抱起,举过头顶哈哈大笑着。
“知道啦娘亲,我保证不吃啦。爹爹,爹爹,快放我下来。”
“好嘞,拿好,小朋友真乖。”
商贩将一串糖葫芦递给小孩,还笑着夸赞两句。
温俭让站在街边,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想起了小时候爹娘也是这样带着自己来买糖葫芦。
“一串。”
她取出铜钱来,也向商贩说道。
“好嘞。”
忽的,温俭让似有所感,突然转头望向街道尽头,那里人潮涌动,摩肩接踵,可她却清淅瞧见了,瞧见了一位身姿挺拔的白衣男子,在逆光中对着她勾起唇角,眉眼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