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平平仄仄落下来,铺在地上。
如今年关将至。
一位面黄肌瘦的女娃就象是一个黑字,蜷缩在这张白纸的角落里,不舍得吃下手中那半枚柿子。
她肚子咕咕响着,盯着柿子愣了半晌,才尤豫着吃下了一小口。
不过指头大小,小女娃却是不肯多吃了
雪地广袤,这样一个孩子几乎不可能独自走出去,所以每一口食物都需要格外珍惜。
温俭让咬下果肉紧闭着嘴,不愿掉落一丁点果肉,直到嘴里的柿子被反复咀嚼,满嘴汁水,她才依依不舍的吞咽了下去。
陆湛远远的望着,仿真的第一幕画面出现在这,眼前又只有这一个人,显而易见小女娃的重要性。
他心念一起,脚下气流鼓动,转瞬便驾风到了女娃身前。
女娃叫作温俭让,本是一户农夫的孩子,虽然家里不富足,但是一家三口也能吃饱穿暖,每逢过年,爹娘从集市回来,还会给她带新衣服和饴糖。
日子平淡却美好。
可十天前,一切都改变了。
温俭让正在河边玩水,看见天上出现了好多芝麻一样大的人,很快爹爹就找到她,将她带回了家后,叮嘱温俭让待在家里不要四处乱走动。
看见爹爹脸上的恐慌神色,她也感到害怕起来,她问爹爹,可爹爹似乎不愿提及。
娘也在屋子里,温俭让听娘说,天上那是一群神仙,现在正在斗法呢。
我们就待在家里,明阳仙府知晓此处有房屋人户,又在他们的管辖地域,就会避开我们。
被娘亲抱在怀里的温俭让,岁数不大,很快就感觉疲倦,沉沉睡了过去。
她的嘴角轻轻勾起,象是在做一个美梦。
可没过多久,等温俭让被一声巨响震醒,发现自己没在娘的怀里了,而是在家一个黑漆漆的石头盒子里面,怀里还抱着一包食物。
娘亲去哪了?
温俭让摸索着,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润的,身下有着一层浅浅的水。
这是盛水的石缸吗?
温江让费力的将石缸的盖板掀开,从里面爬出来,看见了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正在燃烧的床榻,只剩下架子的房屋,以及角落里血肉模糊的大狗小花。
自己的家化成了火海。
温俭让一边跟跄着跑来跑去,一边大声呼喊。
可是没有人回应她。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鸟啼,没有狗吠,只有火焰焚烧木头时的噗呲声。
等温俭让找到爹娘和乡亲们时,他们都不动了,浑身血淋淋的,一片焦黑,生命的最后时刻,眼睛还瞪大望向天上。
天上的仙人早就离开了,她什么也看不见。
温俭让放声哭着,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只是控制不住地哭下去,大家怎么叫都叫不醒,没人理会她。
太阳下山了,年幼懵懂的温俭让坐在焦黑的地上,低垂着脑袋,心里似乎明白了许多事。
爹,娘,大狗小花都死了。
村子里所有的人都死了。
后来,温俭让一路沿着西走,那是爹爹曾经去过的地方,是方羊城。
一路上食物已经要被吃完了,只剩下手中这半个柿子,温俭让觉得自己好困,好想睡觉。
忽然,她感到一阵风,不是往日那种刺痛骨髓的,带着一股暖洋洋的热气。
爹爹说过,人冻死前是会觉得热的。
我是要死了吗?
迷迷糊糊间,温俭让抬起脑袋,看见眼前好象出现了一个人。
在冬日无情的阳光下,这人的身躯是那么高大。
温俭让想要张口说话,却是没有力气了,只是两眼愣愣地看着来人。
陆湛看着眼前快饿昏的女娃,短暂沉默后,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颗灵果,伸手递在小女娃面前。
陆湛温声道:“快吃吧。”
温俭让迷茫的看着陆湛,眼里有对食物的渴望,也有一丝微不足道的警剔。
最后,她小心翼翼接过灵果放在嘴边,小小的吃了一口。
灵果里的养分迅速滋养着孩童这具幼小疲惫的身体。
温俭让好似突然有了生机,原本疲倦的身躯又充盈起来,眼里亮起光,抬头看向陆湛。
陆湛:“还有很多,再多吃点。”
话音刚落,温俭让就大口大口啃起灵果,拳头大的果子转眼就被吃光。
陆湛又递出一枚灵果。
温俭让却是不接了,她慌忙的摆动双手,眼框噙着泪珠:“够了,足够了。”
她迟疑道:“谢谢你。”
陆湛笑而不语,心思却转到别处。
虽然如意宝瓶说了眼前的温俭让是关键人物,不过奖励是看仿真过程的程度来判定,谨慎些总是好的。
不知跟脚,来路不明,性子如何。
这些都是变量,陆湛能够看出温俭让天资上佳,可还是心有疑虑。
将其作为仙府传人培养还需要些考验。
若是不识字的话,倒能够排除是其他道统的弟子,毕竟修炼仙法,识读经文都是需要认字的。
不认字,自己可以教,但需要身份跟脚清白的才行。
陆湛蹲下,将身子与温俭让齐平,问道:“想要活下来吗?”
温俭让轻轻点头,她的眸子黑的象是夜里,让人能够轻易看出那股子倔强。
于是陆湛以指作笔,在地上写出五个字,分别是‘崩’、‘薨’、‘卒’、‘殁’、‘夭’。
陆湛轻声说道:“若你能在这五个字里面选到‘生’字,就可以做我弟子,穿暖衣,吃饱饭,以后便跟着我了。”
四周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温俭让听了这话,眼里的紧张几乎溢出来,不过马上又振作起精神,重重点头,认真看向雪地上的五个字。
几日来的疲惫让温俭让蹙眉,她不识字,可要是选不到‘生’字的话,恐怕过不了几天就会饿死在雪地里。
不过似乎那样也挺好,至少至少能够见着爹娘了,还有小花。
温俭让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从‘崩’到‘夭’,又倒过来再看一遍。
半响后,温俭让指着第二个字‘薨’:“这个是‘生’。”
从在雪地上写字开始,陆湛一直在注视眼前女娃的神情。
紧张、警剔和认真,这些都符合他的预期。
修仙本就是一种争,可以一时畏缩、胆怯,但绝不可不争。
陆湛不置可否:“原因呢?”
温俭让小脸被冻得红彤彤,她想起了死去的爹娘,语气怯怯:“我不识字。”
“可我认为活着比什么都难,比其他所有加起来都要难上许多,所以我觉得‘生’的笔画一定是最多的。”
她抬头紧盯着陆湛,鼓足勇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