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筛落的午后,米哈游总部。
会议室玻璃门滑开,沈砚的深灰色羊绒大衣纤尘不染。
身后,穿著《eva》初號机痛t的蔡浩禹仍沉浸在兴奋中,脸颊泛红:“沈总!晚上庆功宴必须安排!您挑地方!”
“下次。”
沈砚目光掠过落地窗,投向仅一街之隔的红砖校园。
藤蔓攀附的旧楼里,隱约飘来不成调的钢琴声和少女清亮的吊嗓,与米哈游键盘敲击的二进位世界形成奇异和弦。
章若南含泪控诉的牢笼言犹在耳,他需要一点失控的鲜活气息冲淡胸口的滯涩感。“晚上有约。”
蔡浩禹顺著他的视线望去,眼睛“唰”地亮了:“哦?沈总对隔壁感兴趣?那是我妹地盘,她在隔壁上戏附中高三表演班,周五就要开始演出了,这几天正搞匯报公开排练呢。”
他搓著手,带著技术宅安利宝藏的急切,
“別看是学生作业,有些片段灵气炸裂,吊打现在很多剧。我晚上还得去当亲友团呢,您要是想换换脑子不如顺路去看看,包您不虚此行!”
沈砚指尖在手机边缘摩挲了一下,屏幕上还停留著章若南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她发来的是一张lv晚宴礼服设计稿。
配文是:【沈顾问,这件能镇住场子不?姐养你之前得先亮个相!】他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弯,抬眼:“也好。”
上戏附中,蔡浩禹带著沈砚来到实验剧场后台。
沈砚看他接了个电话歉意的走出后台,他隨意的走著,避开堆叠的布景道具,停在侧翼阴影里。舞台门缝泻出的炽白灯光下,一群少男少女正进行无实物练习。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一个女孩。
简单的白t恤扎进浅灰运动裤,高马尾隨动作跳跃,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正全神贯注於一段“早高峰地铁护早餐”的剧目。
没有地铁,没有人群,但她身体微侧,手臂巧妙格挡,眉头因担心鸡蛋煎饼被挤扁而紧蹙,隨著车厢晃动调整重心的姿態流畅自然。信念感强得像一颗未经打磨却兀自发光的原石。
练习结束,人群哄散。
王憷然蹦跳著到台边,抓起那个印著卡通猫咪、边角磨损的帆布包,掏出粉色保温杯猛灌几口水。
在和同学说笑时,她眉眼弯成月牙,阳光穿过高窗落在她汗湿的鼻尖,皮肤细腻得透光,浑身散发著季女孩独有的毫无防备的鲜活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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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
包里的手机震动。王憷然笑容瞬间冻结。
看清来电显示,秀气的眉毛狠狠拧起,嘴角下撇,最灵魂的是,那双漂亮杏眼毫不客气地、用力地向上翻了一个巨大且充满鄙夷的白眼!动作行云流水,情绪饱满到近乎自然。
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攥紧手机,气鼓鼓地冲向沈砚所在的黑暗角落,背对著他压低声音,怒火几乎要烧穿听筒:
“张导!都说了第!一百!次!了!我!演!不!了!您那!个!『林黛玉』!”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伴隨著又一个气呼呼的白眼翻向虚空,
“您说大数据反馈年轻人就吃可爱傲娇这套?林黛玉是傲娇吗?!她的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是可爱能装下的?!您拿標籤糊弄谁呢?”
她越说越激动,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把活生生的人拆碎了,按您觉得保险的模子糊起来糊出来的是林黛玉?那是顶著林黛玉名字的木!偶!”
吼完似乎还不解气,她对著空气又狠狠翻了个冲天大白眼,仿佛要把电话那头的“木头脑袋”导演瞪穿。
“对不起!这木偶谁爱当谁当!本!姑!娘!不!伺!候!啦!”
猛地按掉电话,王憷然胸膛剧烈起伏,小脸涨得通红。
她泄愤似的把手机“啪”地拍在旁边蒙尘的旧沙发扶手上(倒也没敢真摔),然后对著那个无辜的道具,超用力地孩子气地连翻了三个大白眼!
嘴里还气鼓鼓地嘟囔:“…木头脑袋!数据怪物!討厌!討厌死啦!”
发泄完,她才后知后觉地左右飞快偷瞄,依然没看到阴影里的沈砚,又心虚又懊恼地对著空气再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赶紧用手背抹了下微红的眼眶,深呼吸平復情绪。
但那鼓得像小河豚似的脸颊和微微泛红的鼻尖,暴露了这个年纪特有的委屈和倔强。
沈砚將这场生动的白眼风暴尽收眼底。
从专注排练时迸发的生命力,到接电话后瞬间的川剧变脸和標誌性白眼连击,再到这带著十足孩子气的泄愤动作这个少女用最直白甚至粗糲的方式,將艺术理想撞上庸俗现实时的愤怒与不甘,砸在了他面前。
那些词汇“大数据”、“標籤”、“木偶”之类的,精准地叩击著他刚被章若南撬动的心弦。
而那一串生动无比似乎是要翻出灵魂的白眼,则像一串极具衝击力的表情包,將这种鄙夷以最鲜活的方式钉进他脑海。
这不是深思熟虑的批判,而是青春期对假大空模板本能的、炸毛般的抗拒。
他没有继续隱匿,轻轻咳嗽一声,从容走出阴影。
“啊——!!!”
王憷然嚇得原地一蹦三尺高,伴隨著短促尖叫和一个惊恐到几乎翻到后脑勺的超大白眼!
她猛地转身,看到沈砚,眼睛瞪得溜圆,像只受惊炸毛的猫咪,下意识地又翻了个白眼,才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布满被偷窥的羞恼红晕和高度警惕。
她迅速后退半步,背靠道具架,小拳头攥紧,声音似乎还有点劈叉,
“你…你谁啊?!从哪冒出来的?!偷听狂啊你?!”质问时,不忘附赠一个警惕加嫌弃的混合白眼。
沈砚向前两步,让自己沐浴在舞台门缝透进的光线中,保持安全距离。
“抱歉,惊扰了。”他声音平稳,“蔡浩禹先生的朋友,他带我进来。这里安静。”
解释了出现的原因,然后单刀直入,“所以,你刚才拒绝了一个被『大数据』简化和標籤化的林黛玉角色?”他精准捕捉了她愤怒的核心。 王憷然又愣住了,这次忘了翻白眼,只剩下满眼懵圈:“你…你也认识蔡哥?”
“刚开完会。”沈砚確认。
王憷然紧绷的肩膀塌下一点,但小脸依旧板著,带著急於证明自己的迫切和属於这个年龄的非黑即白,
“难…难道不该拒绝吗?演戏是要走心的!要钻进角色骨头缝里的!林黛玉那么…那么…”
她好像是一时找不到最精准的词,急得又翻了个小小的、表达这都不懂?的无奈眼神,
“反正超级复杂!怎么能被『可爱』『傲娇』几个破標籤就钉死了?那跟超市里的速冻饺子有啥区別?”
她找到了新比喻,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附带一个“看我比喻多棒”的小表情,这会儿倒是没开白眼,“我才不要当速冻饺子!我要演活人!有血有肉会喘气儿的!”
“商业运作依赖可预测性,数据模型提供这种支撑。”沈砚陈述,像在分析市场报告。
“又!是!商!业!又!是!数!据!”
王憷然像被按了开关,瞬间炸毛,白眼如同连珠炮般“唰唰唰”翻了好几个!
声音也拔高了,带著对“铜臭”污染艺术的天然愤慨:“艺术能用算盘珠子扒拉清楚吗?观眾心里『咯噔』一下被打动的感觉,你们那什么破模型能算出来吗?”
她向前逼近一小步,勇气可嘉。清澈透亮的眸子勇敢地带著点青春期特有的莽撞直视沈砚:
“就像现在!你杵在这儿,用你那种…嗯…谈几百万大生意的腔调跟我说话。你能用你的大数据算出,我此刻看著你这张『资本家』脸,心里是觉得你冷静得像个…像个冰箱?还是觉得你好像…也没传说中资本家那么嚇人?”
她歪了歪头,伴隨一个充满探究和我是不是说太重了?的微妙白眼,“你们用模型框死角色,是不是也想用模型框死所有人?把大家都变成…设定好程序的…冰!箱!贴!”
“冰箱贴?”
这个带著冰冷触感和卡通色彩的比喻,比任何高深词汇都更具象地刺中了沈砚。
王憷然这齣於直觉、带著少年人愤懣和天真的詰问,像一把玩具锤,却意外敲在他潜意识深处那层冰壳上。
重生以来,他用数据和“先知”构建安全区,试图將一切变量。包括周吔的未来、章若南的路径都纳入可控程序。
但眼前这个翻白眼翻出艺术的少女,用她的鲜活证明:人心是无法被“程序化”的荒野。
周吔的笑容是荒野中的阳光浴,章若南的眼泪是荒野中的风,王憷然的白眼是荒野里的荆棘,都是他精密模型无法解析的“意外”。
沈砚沉默了几秒,幽深眼底仿佛有冰层裂开细纹。
他看著眼前这个用白眼表达全世界的少女,再一次清晰感受到“人”本身的力量。
“你说得对。”
他坦然承认,目光复杂,那份审视中带上了平等的尊重,
“人心的感受,尤其是对纯粹的热爱…算法,或许永远无法真正衡量。”
他顿了顿,看向她因激动而亮得惊人的眼睛,
“谢谢你的…冰箱贴。很生动。”
王憷然彻底懵圈了。
嘴巴微张,眼睛溜圆,忘了翻白眼。大佬…都这么…经不起比喻的吗?
沈砚不再需要她的回应。
他拿出手机,语气是纯粹的徵询:“王憷然同学,能否…加个微信?”
看到少女瞬间瞪圆的眼睛、一个“哈?!”的震惊白眼即將成型、以及双手护住口袋的防御姿態,
他补充道:“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以后有机会,多看看你们排练。”
他目光扫过舞台,“纯粹的创作,很有力量。”
“虽然你怪得离谱…”
王憷然撇嘴,翻了个嫌弃白眼,但敌意消散,好奇心占了上风,
“行吧行吧!看在你夸我们排练的份上!”
她磨蹭几秒,掏出贴满卡通贴纸的旧手机,
解锁点开二维码,带著“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和最后一个“算你走运”的白眼递过去,
“喏…扫!我警告你啊,不许发gg!不许分析朋友圈!我朋友圈都是乾饭和排练翻车的视频!还有!別在我燃烧艺术的时候发消息!我会急眼的!”
沈砚扫码添加。指尖在备註栏停顿,输入:“王憷然-上戏附中”。王憷然瞥见,嘴角抽了抽,小声嘟囔真是公式化的备註。
“谢谢。”沈砚頷首。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用白眼捍卫心中真实的野火少女,转身离开。
心中那道被章若南撬开的缝隙,似乎有更鲜活的风涌入。来自一个17岁少女对“速冻饺子”式角色的愤怒白眼。
梧桐叶沙沙作响,沈砚走在金色光影里。
手机震动,是章若南的新消息。
一张自拍,她穿著lv晚宴的备选战袍,对著镜子挑眉,
【金丝雀出笼第一战!沈顾问,咖啡记得加双份奶,姐的片酬快到位了!】
他看著照片里自信飞扬的脸,再回想后台那个炸毛翻白眼的少女,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蓬勃的生命力在脑中交织。
他低头,给章若南回覆:【礼服选银色。气场够亮,镇得住场。咖啡…等你片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