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了脾气。——那样的话,警察固然不会打死我,但社死是免不了的。
“大叔,你给解释解释呗。”
她故意嗲着嗓子朝我耳朵眼儿里喷气,搞得我浑身不舒服。
“如果我解释了,你能答应我个条件?”
“陪你睡?没问题!”
“不,”我摇摇头,“只希望你收回说闫启芯的那些话,她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说出去的话就象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收的回啊?”
她的眼睛哔哩吧啦的乱眨。
做最萌的表情,说最硬气的话。
算了。
我伸手指了指照片的上边缘,那里是土包的后面。
“你看这里是什么?”
“绿色的……是树吧?”
“不准确,是小叶黄杨篱和石楠球。”
“石楠?”她皱着眉,“就是那种夏天开一堆小花,闻上去还臭烘烘的植物?”
“对,这两种都是灌木。你再往照片的远处看,黄杨篱中间还种着几株紫薇,诺,就是这几根涂成白色的小树干。”
“紫薇?”女孩坏笑了几声,“原来这是植物的名字?我还以为是乾隆爷在湖边耍流氓生下来的女孩的名字呢。”
“……你《还珠》看多了吧?纠正一下,那不叫耍流氓,叫‘始乱终弃’。”
“别说的那么好听!在清朝,和没过门的良家女子同床共枕就叫耍流氓!放现代就叫强奸!”
“好好,听你的,乾隆爷是在耍流氓,行了吧?”我无可奈何,“好端端的浪漫爱情故事,从你嘴里出来就成了色情片。”
女孩使劲拧了一下屁股,我疼的叫出了声。
“老娘现在心情很不好,少耍嘴皮子!快解释!”
我就知道她痛经。
“刚才解释到哪儿了?让你‘乾隆、紫薇’的乱打岔,说到哪儿都忘了个干净。哦对,紫薇。这种花灌木在咱璃城种了不少,到了夏季就开花。”
“哦……所以,乾隆爷是‘辣手摧花’。”
我皱起眉头,她用手指头在自己嘴巴上打了个叉。
“现在你已经知道照片背景里的植物是什么了,猜猜这照片是在哪里拍的?”
“你不是说过了吗?在小学拍的。”
“具体呢?”
“停车场?操场?”
“在小学后门外的口袋公园里。”
准确的说,是紧邻西岭小学后门的一小片公园绿地。
没错,西岭小学就是李立学那个混蛋当校长的学校。
“这有啥特别的?”
“我是想强调一件事:这个猫窝坐落在半自然的户外。”
“什么叫‘半自然’?”
“由人工设计出来的景观。”
“哦!”女孩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仔细想想,我租的那个小区里也有这些植物。原来是人工种植的啊,平日里进来出去,我从没留意过。这么说,你设计的这个土包猫窝是摆在这些灌木中间的?”
“对。流浪猫在户外需要的不是‘大豪宅’,而是庇护所。浓密的绿篱和花灌木可以为它们提供屏蔽,从而使它们有安全感。”
“对!猫咪经常躲在绿篱里。”她高兴的坐直了身子(手疼),“为了找猫,我经常把猫条挤在花坛边的石头上,躲在绿篱里的猫咪只消把脑袋伸出来,就能美美的吃饱了。”
我一愣。
“等到吃饱喝足,猫不就顺着绿篱跑了吗?你这算哪门子找猫?”
女孩又把脑袋靠在我肩膀上。
“我不是想抓它们……只想找到它们,看上两眼,这就够了。”
原来也有这种爱猫人士。
女孩抖了抖照片,仰起脸看着我的下巴。
“我已经能猜到土丘里面是什么样子了,可是入口呢?入口在哪里?照片上只有土和草。总不会是这几个黑洞洞吧?”
“那些是采光和采暖管,呆会我再给你解释。关于入口,你在这张照片上看不到。照片展示的是猫窝在儿童沙坑这一侧的样子,在它的侧面和背面,稍远一点的草丛里都有出入口。出入口旁种着长长的书带草,隐蔽性很强,猫咪可以从出入口直达这个土包的下面。这么设计是为了适应猫的天性,与家猫不同,户外的猫咪对人类有很强的戒心,更喜欢住在私密的地方。出入口开在人类不常活动的一侧,孩子们打打闹闹就不会吓到它们,猫咪们进进出出也能安心许多。”
女孩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给猫喂食时岂不是很麻烦?还要端着食物灌木丛里钻。”
“你是这么干的?”
“猫就住在灌木篱下面啊。”
“不,它们不住在那里。你能想象猫妈妈把小猫产在一下雨就四处淌水的地方么?灌木篱只是它们乞食的地方,它们的巢穴更远,也更隐蔽。”
“原来如此。”
“所以,如果有人想要喂食,把食物丢在沙坑边上就行了,猫咪自己会从灌木的缝隙里探出头来,把吃的叼走。我猜你更象想好事做到底,把食物直接怼在猫窝的入口处,省它们几步路。但这么做是不对的,它们会认为自己的庇护所被发现了,不再安全,很快它们就会丢掉这个巢穴,跑到别处去。假如此时巢穴里还有小奶猫,那就当真是在造孽了。”
“了不起呀,想得真周到。”她又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这些点子是从哪儿来的?你自己的经验之谈?”
“不是。”
她提着鼻子,在我肩膀上嗅来嗅去。
“干嘛?”
“好浓的烟臭味和香水味(我刚从电影院出来)……确实,猫不会喜欢你。那么,是从网上查的喽?”
“也不是,其实……是有人给了我一些很好的建议。”
准确的说,是和闫启芯交流后得到的灵感。
“切,还藏呢。”女孩用手指弹了一下照片,“就是她告诉你的吧?”
女人的直觉好准!
“不难猜。你刚才看见我手腕上的伤时,问我是否‘也是被猫抓的’,从那时起我就在怀疑了。既然你用了‘也’这个字,那就意味着:她和我是一样的,对吧?”
我点点头,闫启芯的手腕上也有三道血口子。
女孩高兴起来。
“如此说来,大叔,你还是喜欢我吧!我可是她的‘平替’啊!”
“不是。她很端庄,不象你这么……这么‘直来直去’。”
女孩的脸陡然变色。
“端庄就是装逼!干的事是一样的!我和她,一模一样!”
她扬起左手手腕,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那意思很清楚:
抛开外在表现不谈,爱猫也罢、和男人乱来也罢、用美工刀自杀也罢,她和闫启芯没有区别。
我陷入了沉默。
或许她是对的。
公交车再次停下又激活,老大爷愤愤然随着人群下了车,上来的却寥寥无几。
“哎,别哭丧着脸。”女孩拍了拍我的大腿,“我只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没打算惹你心烦。”
我点点头。
“麻烦笑一下好不好?看到你这幅表情,我心里比亲妈死了还难受。”
“说话要有分寸,哪能诅咒自己亲妈?”
“没想到你这么迷信。她七老八十、满身脓包、纯纯丑八怪一个,早死早超生。”女孩抱着手肘,“不提她了,倒胃口。你继续往下解释吧,还没说‘采光和采暖管’的事呢。”
“等会再说。车怎么还没到?咱俩是不是坐错方向了?”
“方向没问题。”
“不太对劲,”我仰起脸,眯着眼往后车门上的电子报站牌上看去,“现在是周末的晚高峰,如果车子的方向是朝市中心去的,车上的人应该越来越多才对。可现在车上的人越来越少……”
没等我把站牌上的小字看清楚,女孩一把掐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拧向她。
“不用看。”她说,“这趟线我坐了一万遍了,熟得很。放心吧,等到了站,我叫你。”
她眼睛里带着笑意,显然是在说谎。
……坏了!
我着了这女孩的道儿了!!
她勾着我不停地东拉西扯,就是不想让我发现眼皮子底下的骗局:
这趟公交车根本不是开往泉乐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