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说过。”
我不死心,想把话题引向“小未婚妻”。
“可是,既然你有男朋友,为什么还要去美狄亚找我呢……”
“我的男朋友就是李德仁老师,”她打断了我,“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传单上的内容都是真的。”
真的?!
我的心仿佛被她掏了一拳。
“而且,长这么大,我从没去过什么酒吧,更没听说过什么‘美狄亚’酒吧。”
她朝后退了几步,与我拉开到所谓的“社交距离”。
冷风吹过石柱,我把手放在胸口,徒劳的想要挽留她在我体表残馀的温热。
“秦老师,你快去医院吧。”
她转过身,朝大厅方向走去。
“等等!”我冲过去,张开双臂拦在她身前,“你这是要干嘛去?”
“进告别大厅啊。”
“还进去干嘛?!”
“是师娘让我先别走的,”她微微歪着头,“我记得她说过,有事要问我。”
“所以你就回去?怎么这么死心眼啊!她不让你走,肯定是要问你和李老师的,的……”
话说到这里我就开始结巴了,因为后面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问我和李老师的什么?”闫启芯依旧歪着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奸情?”
“……关系。”
“没必要字斟句酌吧?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她瞪着眼睛,“直接说‘奸情’不就好了?”
“我没那么想!”
“我不关心你怎么想的。”
说着,闫启芯略微一低头,从我的骼膊下钻过,直奔大厅而去。
就这么让她回到大厅,非得被七姑八姨们挠死不可!
这个犟种小丫头!
我只得再次快走几步,拦在她面前。
不过,这一次,我把骼膊放的更低,俨然一对一盯防的篮球运动员。
“干嘛拦着我?!”
闫启芯生气了,伸直骼膊、使劲推我的胸口。
“你……你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
“如果是想让我改变主意,就请不要再说了!我一定要进去和师娘说清楚!”
她的眼睛红红了,眼角挂着泪。
若再这么僵持下去,恐怕她的情绪会被我搞崩溃。
“不!我不想让你改主意!”
“那你是要干嘛?”
“我……我……”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是想问你刚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她愣了。
“我说过什么?”
“你说过……说过要跟我做个交换!只要我肯答应你一个条件,你就跟我一起出去吃饭!”我顿了顿,“咱俩可都是成年人!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
“幼稚……”她撇了撇嘴,脸颊上的黑痣跟着抖了一下,“事到如今,你还愿意约我出去吃饭?”
“愿意!”
“哪怕我是李老师的女朋友?”
“……愿意。”
“哪怕你看过我和他的照片?”
“……愿意。”
“哪怕所有人都看过我和他的照片?”
“愿意!”
她垂下眼睛。
“但我不愿意,让开。”
“不让!”
虽然比她大十多岁,但是,我打算幼稚到底。
“除非你告诉我答应你什么条件!”
“……我可以告诉你。但丑话说在前面,就算是你做了,我也不会跟你去吃饭。”
“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
她抬起眼睛。
“对于一个不受信任的人而言,说过的话算不算数有什么区别吗?”
她从制服内袋中抽出一个信封,拍在我怀里。
“这就是你要的条件。如果想做就做,如果不想做就可以不做。但如果是为了我去做,那大可不必,因为以后很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说完,她绕过我,径直走进了大厅。
见她这幅样子,我不敢再追,只得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因为以后很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那口气中充满了失望和冷淡,简直和四本松老爷子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因为你看不起她,认为她是一个软弱的女人,不配享有尊严与荣誉……”
我已经意识到了,或许闫启芯的身体软弱,但她的意志并不软弱。
她不逃避自己的责任,明知要被打也不会逃避。
或许老爷子说的是对的,我放走温如海的这个举动折射出我对她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侮辱了她的人格尊严。
我很后悔。
但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
冷风带来一阵香气。
那是怀中的信封。香气很微妙,说不清是花香还是奶香——当然,也可能是闫启芯的体香。
我低头看去,信封上的字很大,还歪歪扭扭的。
“秦风叔叔敬启”。
我心头一热,大约猜到了是谁写的。
信封口没有封胶,我把手指伸进去,捏出一张卡片状的东西。
是照片。
细看之下,照片的背景是一个长满草的土包,土包上趴着几只颜色各异、品相不佳的猫,似乎是正在晒太阳。阳光下,猫咪们的毛发鲜亮饱满,似乎健康状况不错。闫启芯蹲在土包前,几个孩子围在她身旁,或蹲着或站着。这些孩子小的四五岁,大的也不过七八岁,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哦?是猫啊!”
不知何时,潘警官已经站在我身边,正探头探脑的往照片上看。
“对。是猫。”
“还有刚才那个女生。”
“对。”
我尴尬的笑了笑。
“这些孩子是打哪儿来的……”
我猛地想起闫启芯。
“那个,潘警官,能不能麻烦你去把闫启芯叫出来?”
“你是怕她在里面挨打?”潘警官摇摇头,“放心,她正搀着李智洁,没人为难她。”
“那就好……”我一愣,“哎?你怎么知道我怕她被人欺负?”
“因为我也看到那些传单了啊。”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你怎么看到的?我记得刚才你和我说完话,就冲大门方向去了。”
“办完事我就回来了,绕到后门进了告别大厅,躲在墙帘后面观察情况。”他顿了顿,“对了,期间有一次,你和那个老爷子还一齐往我这边看来着,难道你当时没注意到我?”
我摇摇头。
略微回忆了一下,我当时只注意到厚重的墙帘微微抖动,但没看到后面有人……
等等,我当时确实没看见,但四本松老爷子肯定看到了!
他朝墙帘扬下巴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如果他一早就知道有警察在场,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即便我强留温如海也不会打起来,反倒可以刺激警察出面、快速澄清事实!
换言之,在所有情况都对我有利的前提下,我选择了最错误的选项!!
我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妈的!
后悔啊!可后悔也来不及了!
潘警官略带笑意的看着我,说道:“秦老师,您别激动。”
“谢谢提醒……”我叹了口气,“对了,你这是要干嘛去?”
“来找你聊天啊。”
这话不象是他说的,更象是郑警官的口吻。
“秦老师,你的伤还能坚持吗?”说着,他一闪身,轮椅已经被他推出来了,“如果可以,咱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聊几句?”
“能倒是能,”横竖我也不想回医院,“但你想跟我聊什么呢?”
“很多事,”他单手柄轮椅推到我身后,“包括你关心的事。”
我向他倒了谢,坐上轮椅。
他本意是带我去警车上聊,顺便送我回医院。
我想了想,请他把我推到之前老爷子和岭花站过的法桐下面。
“在那里能看到火葬场的大烟囱。”我说,“咱们在那里呆一会儿吧,等看到冒白烟了再走。”
将我推过去的路上,他聊起天气,聊起我的伤势,聊起追捕薛勾子的过程,我都不甚感冒,只是一味地哼哈应答。
“哦对了,”他说,“关于那个传单。”
“传单?”我扭过脸,“传单怎么了?”
“就知道您会对这件事感兴趣。”他笑了,“在听到李智勇说那照片来自于李德仁老师的手机后,我就立即跟局里的同事通了信儿。李老师的手机就在他们手里——在李老师爱人的帮助下已经成功解锁了——验证这个说法的真伪并不困难。”
我的心跳陡然拉到最高,上次这么高,还是在查高考分数的时候。
“结,结果是?”
我磕磕巴巴的问道。
“确实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