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奇妙的夜晚。
人人都在跑路。
醉的不省人事和烧的体无完肤都阻止不了她们跑路。
老郑没接她的话,反而问道:“谁给她推走了?”
“你怎么知道是推走的?”护士长很惊讶,“你是神仙?”
“废话!烧成那副样子,除了连人带病床一起偷走,还有别的办法吗!”
“也对。不过,我不知道是谁偷走她的,只知道是个穿白大褂的高大男人。”
“往哪个方向去了?”
“核磁共振室。”
“那边直通医院侧门?”
“对。”
“行,我知道了。现在你赶紧找个男护士去厕所看一眼,也许某个隔间里就捆着一个只穿裤衩子、嘴里塞着臭袜子的大夫。”
“你又怎么知道……”护士长嘴张得老大。
“别问了,我嘴开过光,快去吧!”
护士长又叮咣叮咣的朝护士站跑去。
与此同时,老郑一把从后腰抽出了另一台对讲机(他怎么有两台?),快速说道:“老张,目标已经逃跑。连人带床,推断是走的侧门。”
“刚刚吗?”对讲机另一头回应,声音听上去很冷静。
“三五分钟前。”
“怎么这么晚才通知我?是不是又去管家长里短了?做事要分主次!”另一头的口气明显不满。
“不是已经布控了嘛,我多做点侦查工作又不碍事。”老郑的口气软的像坨烂柿子。
“那也不能……”
“现场的事我说了算。”
“靠。下顿酒你请。”
说完,对讲机那头没音儿了。
“布控?”我问道,“什么意思?”
还没等老郑解释,走廊连着大厅那一头就乱起来了。
我跑过去,看到几个人正快步朝急诊正门移动,这些人形形色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看热闹的“吊瓶哥”也在其中!
此刻的他早已丢掉了吊瓶,正一边走,一边扯掉输液器的针头,手背上呼呼飚血也顾不得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
又有什么新瓜?
突然,他们都止住了脚步,齐刷刷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但很快意识到:他们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身后。
扭回头,老郑正站在我后面。
他朝那些人扬了一下下巴,那些家伙便忽然板起脸,一个个象没事人似的四散离开了。
至于“吊瓶哥”,他则走向护士站,不停地向护士抱怨“手背上的针鼓包了都没人来管,我要投诉你们”。
真会倒打一耙,针不是他自己拔的吗?
“没错,他是今晚的暗哨,就是演技不咋地。”
老郑说道。
他大约以为我看出来了,其实我没有。
也难怪!
我说那吊瓶哥怎么有点风吹草动就跑出来看一眼,挂着吊瓶的病号怎么会有这么大劲头?
原来他也是警察。
“今晚这里全是警察?”我问。
“不全是,但很多。”
“干嘛来这么多人?”琳琳也跟了过来。
“抱歉,我不能说。”
“切,”琳琳一甩头发,“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为了那个被烧伤的女孩。”
老郑未置可否,但眼睛里满是笑意。
琳琳的话提醒了我。
“郑警官,”我问,“你看见我和琳琳去九床了,对吧?”
“干嘛这么问?”
“假如我和琳琳没有靠近过那个烧伤女孩,你是不是就不会来掺和我和琳琳之间的矛盾?”
“哈哈哈,你这个猜测很有意思,但我不能评价。”说完,老郑眉头一皱,“‘掺和’?别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词,我这是侦查(强调)——别忘了,你的事还没说清楚呢!”
“我的事……对啊,”我拍了一下巴掌,“女孩被绑架的事其馀的警察能不能帮忙?想拦住那辆车,光靠一个年轻小伙子还不够吧?”
“恩……也对,你不说我都给忘了,还有个小潘呢,差点坏了事。”他掐了一下胸前的对讲机,“回来吧。”
隔了好一会儿,对讲机那边才回话,声音听上去犹尤豫豫。
“郑哥,我没听清,您再说一遍?”
“小潘,回来吧,不追了。”
“啊?不追了?”潘警官一字一顿的重复道。
别说他隔着对讲机,连我站在身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不追了,回来的路上慢点走,别闹出太大动静。”
“收到……”潘警官犹尤豫豫的回答。
“为什么不追了?!”白梓茹的声音。
“让那个小护士也别闹出动静!”老郑的口气里充满了严厉,“这样吧,你们俩也别回来了,就近找个地方休息,不许乱动。”
“休息?”潘警官很吃惊,“真的吗?眼下可是有个人被绑架了啊!”
“那件事暂时搁置。我记得医院后门附近有个咖啡吧,你不是在那附近吗,就请那个小护士坐下来喝杯咖啡、吃个蛋糕,半小时后回病房来找我。”
“喝咖啡?!”潘警官的口气很复杂。
“有意见吗?”
老郑的口气不容置疑,对讲机那头的潘警官只得照办。
挂断了对讲机,他扭头看向我。
“有问题?不理解?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他追了?”
我点点头。
“抱歉,目前不能解释,有问题你只能忍着。”这老哥够坏的,“现在我得去厕所看看那个大夫有没有受伤,你们俩就待在这张病床旁边,哪儿也别去。”
说罢,他便迈着松散又急切的步伐朝大厅另一侧去了,一边走,一边掏裤兜。
他那副样子,和“审问”我的时候判若两人:不象是个正在办案的社区民警,而象是个急着去厕所过烟瘾的中年老男人。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刚才还乱哄哄、吵成一团的走廊里就只剩下了我和琳琳。
我挠了挠头,说:“抱歉,刚才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琳琳没理我,扭头回到病床前,一点点的把病床上的东西收回黑色背包。
我只能在旁边罚站。
两三分钟过去了,她还是没有理我的意思。
“郑警官为什么这么有把握?他不怕绑匪逃出医院吗?”我试着跟她搭话。
琳琳没理我,一点点的将老郑留在床上的纸叠了起来。
“我猜那个烧伤的女孩肯定是犯了什么罪,比如盗窃或者诈骗,否则不会有这么多警察盯着她。”
琳琳依然没理我,抖了抖床单,也将它叠了起来。
“郑警官对这座医院还挺了解的嘛,居然知道后门有个咖啡吧,到天亮前还有点时间,要不咱俩也去喝一杯?”
琳琳还是一声不吭,默默的把叠好的纸和床单塞进背包。
“你说,郑警官是不是有意撮合他的同事和那个小护士?我看他们俩还挺般配的呢。”
琳琳斜了我一眼,肯定是嫌我吵了。
好尴尬。
“那……那你先忙着,我先去后门看看情况。”我说。
“站住。”她开口了,“郑警官不是说了吗,哪儿都不许去,就在这里待着。”
“可我担心那个女孩真的被人抓走啊。”
“你为什么担心?”琳琳扭脸看向我,眼圈似乎有点红,“因为她是你未婚妻?”
“不是啊!”我说。
“因为嫂子警告你‘女孩跑了的事不能不管’?”
“是前嫂子。”
“我知道是前嫂子,别老提醒我这些!”琳琳把背包拍在病床上,“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和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真没有?”琳琳眯起眼睛。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伸出三只手指,“如果有一丁点的关系,现在就打雷劈死我!”
话音刚落,隆隆雷声便从大厅那头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