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顛覆,易主。
司马超群深知林平川的武功之高一强如朱猛,亦含恨而终。而卓东来的武功,更在他之上。这个道理,司马超群自然明白。可面对林平川,卓东来所表现出的慎重,却是前所未有。
但他是司马超群。
即便明知不敌,他也绝不能退缩。
大雪纷飞,他子然立於雪中,鬚髮皆白,宛如雪中石像,浑身透出一股苍凉悲壮之气。
林平川右手负后,静立如松。奇异的是,漫天飞雪尚未落至他周身尺內,便悄然消融,化作缕缕白汽散去。他衣衫乾燥,神色从容,仿佛立於另一个世界。
这一幕,司马超群与卓东来看在眼中,瞳孔皆是一缩。
如此內功,已臻化境。
“你执意如此“林平川最后问道。
“司马超群,从不后悔。“他语声平静,却字字如铁。
他已亮出了他的剑。
江湖中无人不知,司马超群所用之剑,名为“千锤大铁剑“。
千锤百链,方成此剑。
剑下击之力,犹如千锤同落,凌厉威猛,万夫难挡。
此剑长四尺三寸,重三十九斤,铸剑之铁采自九府十三州,集天下铁中精英,千锤百链,方得成就。
但这柄剑,实在太重了。
重到与人交手时,身法难免慢上一瞬。
高手相爭,一瞬便可定生死。
可司马超群偏要用这样一柄剑。
只因他是司马超群。
只有他,才配得上这样一柄剑;也只有他,才能用得了这样一柄剑。
江湖中皆知,司马超群天生神力,举千钧若草芥。若他不用这样一柄剑,反倒令人失望。
英雄无敌的司马超群,怎能令天下豪杰失望
万夫可敌,但林平川不可。
司马超群已亲眼见过林平川的剑一快如鬼魅,利如寒霜,强如朱猛,亦只能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机。
可他终究是司马超群。
那个永远不败的司马超群。
他决不允许自己心生怯意,哪怕代价是死。
剑光一闪,如惊雷骤落!
此乃他威震天下的“霹雳九式“中最霸道的一招——“大霹雳“。不知多少英雄豪杰,曾败於此剑之下。
这一剑之力,可裂金石,可贯山河。
但此刻,司马超群本不该使出这一剑。
这一剑,是以强击弱之招,唯有在断定对方心怯力竭、绝无抗衡之力时,方能出手。
只因这一剑出,力已放尽,若一击不中,则必为敌所乘。其间毫无转圜余地。
对林平川这样的人,他怎可如此冒险
是他低估了林平川还是高估了自己
高手相爭,无论是低估对手,还是高估自己,皆是不可饶恕之过。
司马超群本该明白。
他既不会低估林平川,也不会高估自己。他一向极少犯错。
可此刻,他唯有如此。
朱猛之死,已给他前车之鑑一欲胜林平川,除非身法剑速远胜於他。
但司马超群与朱猛一样,武功路数皆是大开大合、刚猛无儔。一招足以致命,唯独身法稍逊。
这“稍逊“,也只是相较於林平川而言。若遇旁人,他们的轻功早已绰绰有余。
只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林平川。
当今天下,身法能在林平川之上的,绝不超过五人。
既知劣势,司马超群明白,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一逼林平川与他正面交锋!
这一剑,无论力道、速度,皆已达他毕生巔峰。他相信,以林平川之骄傲,绝不会选择避开!
而这,就是他唯一胜机!
卓东来立於风雪之中,灰目之中罕见地掠过一丝惊诧。他自然有把握击败司马超群一这些年来他虽极少亲自出手,却早已臻至“无刀之境“,能將有形之刀化为无形之意,杀人於瞬息之间。多年来,他与司马超群並肩作战,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而非仇敌。
司马超群每一次辉煌的胜利,背后皆有卓东来在幕后的精密策划。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司马超群的武功路数、出手习惯乃至心绪变化。
那一招“大霹雳“甫出,卓东来心中已闪过不下三种破法一或侧身欺近,以短刀截其腕脉;或借力打力,引其势而反制;或以诡步绕后,击其必救。
其中就有这方法,然而,他从未想过,林平川招式剑意远比他预想的还要轻鬆愜意,他不如也!
“好!”
林平川未犹豫、未退缩,亦未被眩目剑光所惑。
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窥破这一剑的尖锋一剑之尖,即剑之心。
剑势隨尖锋而变,此处正是此剑命脉所在!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
眾人只觉眼前一,林平川的剑后发先至,如流光飞逝,精准无比地点在司马超群剑尖之上!
没有硬碰硬的巨响,没有火四溅的激烈。只听“叮“的一声清鸣,满天剑光骤然消散。司马超群只觉腕间一麻,千锤大铁剑竟被一股巧劲带偏三分而林平川的剑锋,已无声无息停在他的喉前。
再进半寸,便可洞穿咽喉。
司马超群没有闭目待死。
他眼中不见悲痛,不见仇怨,亦无恐惧。反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输了。“林平川淡淡道。
“是,我输了。“司马超群竟笑了,儘管笑容苦涩。
“能死於你手,司马超群死而无怨!”
他语声悲愴,却隱有一丝激动。如他这般人物,能死於林平川剑下,或许正是最合適的结局。
“动手吧。”
他睁大双眼,静待死亡降临。
然而剑光一闪,预料中的刺痛並未到来。待他定睛看去,林平川早已还剑入鞘,转身离去。
“你为何不杀我“司马超群愕然。
林平川並未回头,只淡淡拋下一句:“因为现在的你,已是个死人。
“,“死人————
”
司马超群先是一怔,隨即苦笑。
是了,心死之人,与死人何异
一旁,蝶舞屏息凝神,指甲早已不知不觉掐入掌心。
她见司马超群巨剑劈落,势如雷霆,一颗心几乎跃出胸腔。直至林平川一剑破势,点止喉前,她才终於呼出一口颤动的气息,紧攥的拳悄悄鬆开,指尖仍微微发麻。
担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来的如释重负,继而化为难以抑制的喜悦与钦佩。她望著林平川青衫执剑、从容立於雪中的身影,眼中光彩流转,儘是倾慕与骄傲。
她知他强,却不知他竟强至如斯一不止是武艺之高,更是那份洞穿万象、
举重若轻的从容。
——
而她所倾心之人,该是这般人物。
卓东来凝视著林平川,心中的惊诧难以言表。他自然有把握击败司马超群一这些年来他虽极少出手,却早已臻至“无刀之境“,能以无形之意破敌。多年来,他们並肩作战,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而非仇敌。
司马超群每一次辉煌的胜利,卓东来都是在幕后策划的功臣。所以他极为清楚司马超群的武功招式,一旦司马超群出手,他有不下数种方法可以破解。但绝对做不到林平川这般轻鬆诗意,以如此轻巧精准、举重若轻的方式破招。
林平川那一剑,並非以力破力,而是以技胜力、以意克技。后发先至,点其要害,破其大势—这其中所蕴含的剑道境界,已远超寻常武学范畴。
更令卓东来心绪复杂的是,他眼见司马超群落败求死,心中竟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鬱。不管司马超群如何看他,他確已將其视作兄弟。他也知道,司马超群一直渴望知道二人若真放手一搏,孰高敦下—一只是他始终不愿面对这个答案。
此刻,看著司马超群败在林平川剑下,卓东来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反而泛起一阵苦涩。他不愿看到这一幕,不愿看到那个他一手塑造的英雄如此落寞,更不愿看到司马超群眼中那份死寂。
当林平川还剑入鞘,说出“因为现在的你,已是个死人“时,卓东来清楚地看到司马超群身躯微震,那双曾经熠熠生辉的眼睛彻底黯淡下去。
司马超群佇立雪中,良久,忽然仰天长笑。笑声悲愴苍凉,在漫天风雪中迴荡,笑中有泪,泪中有血。
“好一个“已是个死人“!好一个林平川!“他笑声渐歇,目光扫过卓东来,却已无恨无怨,“司马超群今日败了,心也死了。从今往后,世间再无司马超群。”
他转身欲行,背影在漫天大雪中显得格外孤寂落寞。曾经的英雄气概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如死灰的悲呛。
卓东来下意识上前一步,张口欲言,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他看著那个曾经並肩作战的兄弟,那个他一手打造的英雄,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茫茫雪原,身影渐渐模糊,最终完全融入纷飞的大雪中,再也不见踪影。
卓东来立在原地,久久没有移动。风雪愈急,他却恍若未觉,只是望著司马超群消失的方向,灰眸中情绪复杂难辨。
“你不出手”
林平川已出现在卓东来面前,他目光淡然瞥过一旁佇立在屋檐下的卓东来,轻声道。
“为什么要出手”
卓东来的回应远比林平川预想的还要淡然。
林平川道:“司马超群是你一手打造成的不败英雄,你眼睁睁看著他败在我手中,难道你当真不想出手”
卓东来淡淡道:“在某一方面来说,最好的事往往都是最不好的事,所以在另一方面来说,最不好的事本来就是最好的事。”
卓东来说:“人间事往往就有很多皆如是。”
“所以呢”林平川眼中露出一丝玩味。
卓东来语气突然变得严肃,恭恭敬敬朝著林平川的方向行了一礼,一字字道:“卓东来在此恭迎大鏢局的总鏢头!”
“你要我来当总鏢头”
林平川突然笑了,笑的好似有些喘不上气了。
甚至一旁的蝶舞听到这里,目光里也满是不可思议。
卓东来严肃道:“不错!从今天起公子便会替代司马起群的位置,来接拿大縹局的令符,当大鏢局的总局主!”
林平川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简简单单的说出了两个字。
“很好。”
听到林平川居然答应了下来,蝶舞表情更是茫然。
“公子————”
蝶舞想起卓东来往日的阴险与狡诈,似要开口劝道。
“蝶舞,你相信我吗”
林平川一眼就看出蝶舞是在替他担心,林平川伸出手轻轻替蝶舞挽起髮丝,语气柔和道。
“蝶舞相信公子!”
蝶舞闻言,想起这一路林平川的举动,心中的担心逐渐消散,语气变得乖巧。
“蝶舞,你要知道卓先生是一个聪明人,一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做傻事,你说是吗”
林平川语气又似在安慰蝶舞,但目光下一刻却突然盯上了一旁的卓东来。
“不错!”
卓东来又露出以往的笑容,同时恭敬向蝶舞鞠躬,继续道:“蝶舞姑娘是总鏢头的夫人,日后自然也是卓某的主人!”
“主人”
听到这个词语,蝶舞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似乎这番话顛覆了她心中以往的印象。
当然她不明白,卓东来为人谨慎,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都下会出手,出手时所用的招式,也一定是万无一失的招式。
只要对方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伤害他,他就不会使出那一招来。
而眼下击败司马超群的林平川,武功卓绝,样貌英俊,比起司马超群更是一个完美的英雄,他自然乐於见得。
当然蝶舞是不清楚卓东来的想法。
因为卓东来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所以他才会將自己的梦想中完美无缺的英雄梦,放在他人身上,之前是司马超群,现在是林平川。
卓东来恭敬道:“现在阁下已经是大鏢局的第一號首脑,已经坐上大镶局的第一把交椅了。”
卓东来对他的態度已经开始变得很恭敬。
“从今以后,大鏢局属下的三十六路好汉,已经全部属於公子的统辖之下,如果有人不服,卓东来愿为先锋,將他立斩於刀下。”
他用他那双暗灰色的眼睛正视看林平川:“可是从今以后,公子也便是大鏢局的人了,大鏢局唯你马首是瞻,但公子也要为大鏢局尽忠尽力,大鏢局的困难,就是公子的困难,大鏢局的仇敌,也就是公子的仇敌。同样公子的仇敌,也是大鏢局的仇敌!”
“很好!”
林平川没有反驳,只是微笑。
但他的眼神,却让卓东来心头再次生出无法掌控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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