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蝶舞(主角登场)
长安。
冷香园內,听涛阁中炭火轻燃,暖意微醺。
林平川独坐案前,自斟自饮。酒是陈年佳酿,入喉醇厚,却莫名品出几分孤寂。
“一个人喝酒,未免太过寂寞了吧”
一道清越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林平川抬头,见一青衣人不知何时已静立门前。那人身量適中,负手而立,气度从容。
林平川只看了一眼,並未答话。
青衣人也不见怪,悠然踱步入內,轻嘆道:“你可知道,喝酒的时候,最好有人相伴。”他语声温和,最后一问却是朝向林平川的。
直到此时,林平川才注意到这人有一双极动人的眼睛,清澈明亮,宛若秋水,与那张平凡的面容殊不相称好似死猪肉上嵌著两粒明珠。
林平川心中已隱约察觉了什么,却仍缄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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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青衣人自顾自坐在他对面,他才缓缓开口:“我喝酒时,不喜有人打扰”
青衣人闻言轻笑:“你嫌弃我是个男人”
林平川道:“或许。”
青衣人又笑,笑声忽然变得如银铃般清脆娇美:“不错!但这世间谁又会对佳人和美酒拒之门外”
林平川淡淡道:“只可惜你並非绝代之佳人。”
青衣人笑道:“你怎知我不是”
话音未落,只见他—一不,是她一缓缓伸出一双手来。那是一双极美的手,指如春葱,纤柔白皙,任谁看了都知这双手的主人定是个动人的女子。
林平川静观其变,依旧不语。
青衣人轻嘆一声,语声柔媚:“男人都贪心得很,尤其是有本事的男人,越有本事,贪心越大————”
她玉手轻拉衣袖,一截衣袖应声而落,露出一双丰盈而不见肉、纤美而不见骨的手臂。这双手臂与那双手相得益彰,更令人目眩神迷。
接著,她伸手在面上一揭,一张人皮面具应手而落,露出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容顏。她生得极美,只是面色略显苍白,少了些许血色,反倒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风致。
林平川轻轻嘆息,举杯道:“赏不可无酒,请。”
“看来公子还觉得不够”青衣人银铃般笑著,轻轻褪下鞋袜。
她脱鞋的姿態极美,丝毫不显粗俗,而露出的双足更是令人销魂—脚踝纤美,玉足玲瓏,若说世上多有男子情愿被这双玉足踩死,怕是无人怀疑。
隨后,她又缓缓露出那双修长笔直的腿。
在这一剎那间,林平川呼吸几乎停滯。
这双腿堪称完美:修长而结实,线条匀称柔美,肌肤是乳白色的,宛如刚从母牛身上挤出的新鲜牛奶,光滑细腻,令人不敢逼视。
青衣人柔声道:“现在可够了么”
林平川虽已猜出来意,仍不禁摇头:“若此时说够,恐怕有人要笑我是傻瓜了。”
“请郎君赏妾身一舞。”青衣人忽然起身,向林平川款款施礼。
青衣飘落,露出一身彩绣辉煌的舞衣。窗外雪悄然飘落,她已翩然起舞。
蝶舞姿轻盈欢愉,仿佛已將生命中所有苦难尽数忘却。她的生命似乎已与舞蹈融为一体,因为她的生命中所剩的,唯有舞蹈。
在这一刻,她宛如謫仙下凡,高贵、纯洁、美丽不可方物。
她舞出了欢乐与青春,而欢乐与青春似乎也在舞中悄然消逝。舞至动情处,她眼角似有泪光闪动,流露出难以言说的身不由己之悲。
一舞终了,余韵悠长。
林平川久久无言,良久方抚掌赞道:“说实话,我从未想过凡人身上能有这样一双腿,也从未见过如此舞姿。”
她柔声问:“现在可够了”
“你叫什么名字”林平川问。
她轻声道:“蝶舞。”
“蝶舞————”林平川轻轻重复,“果然人如其名。”
他已认出眼前女子正是当今江湖上最神秘的舞者蝶舞。相传当年世家一等侯狄青麟尚未死於离別鉤下时,曾观蝶舞一舞,竟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今日亲眼目睹,林平川方知传言不虚。
她宛若清风般飞进林平川怀中,带来的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林平川却忽然嘆了口气:“你无需如此!”
蝶舞的娇躯微微一僵,隨即强笑道:“公子年轻英伟,蝶舞愿以蒲柳之姿伴君一夜,只望日后公子还能记得蝶舞的名字。”
她眼中有难以掩饰的悲伤一闪而逝,迅速被盈盈笑意取代。
说完这话,她身上已只剩一缕轻纱製成的里衣。
雾里看,最是销魂。
她胸膛起伏,双峰坚挺,玉足紧並,整个人已完全依偎在林平川怀中。
林平川一挥手,门窗无风自闭。
下一刻,蝶舞已轻柔出现在榻上。
她坐在床边,胸膛因紧张而微微起伏————
看著近在咫尺的林平川,蝶舞忽然嫣然一笑,双手紧紧拥住他宽广的身躯,轻声道:“公子,吻我。”
伴隨销魂一吻,她躺了下去,躺在他身边,躺入他的怀抱。
一切发生得如此自然,宛如春雨滋润大地,万物生长般自然。
那么自然,那么美,美得让人心醉。
与此同时,长安城的另一端。
大雪纷飞,卓东来一人离开了自己的小屋。他撑著油纸伞,冒著风雪穿过庭园。即便走在积雪的小径上,他也未施展轻功,雪地上只留下极浅的脚印,显露出高超的內功修为。
他很快来到一处宏伟的庄园。在这座建筑华美的庄院里,有一个幽僻的角落,角落里有一扇很窄的门。门后偶尔会传出一两段悠扬的琴声,但无人知晓门外是什么地方,也无人见过弹琴之人。
——
因为这里是卓东来划下的禁区。曾有不知情者误入,结果左脚先进便断了左脚,右脚先进便断了右脚。这条简单而残酷的法令,至今无人敢违抗。
卓东来轻叩门扉,先敲三声,再敲一响,隨后静立等待。良久,窄门才开了一线。
在青衣人的引领下,他步入幽静的小院。寒风中瀰漫著沁人心脾的梅香,一株形態古拙的老松下,有个小小的六角亭。亭中坐著一位老人,正凝望著窗外飘落的雪出神。
无人知晓老人的年纪和姓名,连他自己似已忘却。他身躯枯瘦矮小,远看犹如八九岁的孩童,头颅似风乾的硬壳果,脸上刻满了风霜雨露和无数次痛苦经验留下的痕跡。
无情的岁月虽使他的身体萎缩,但那双眼睛却时常闪动著老人的智慧与孩童般的调皮光芒。此刻,他的眼睛犹如阳光照耀下的海洋,深邃而明亮。
小亭外,卓东来恭敬行礼:“先生的气色比上次好了太多,恍若二十许人。
“”
老人愉悦的声音响起:“你错了!你难道看不出我已年轻了四十岁”
卓东来微微一笑。
“你这次又想问什么人”老人似早已猜到来意。这些年来,卓东来几乎已將他脑中珍藏的江湖秘辛尽数挖出。
“林平川!”
老人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连明亮的眼睛也瞬间变为死灰色。“林平川!林平川!”他反覆念著这个名字,“他还活著还没有死这怎么可能!”
卓东来静立雪中,耐心等待。他一向很有耐心,尤其相信面前老人定然知晓这个神秘的名字。
“如果你招惹的人当真是四十年前惊现江湖的那个林平川,那我劝你趁早自尽!”老人语气罕见地凝重。
“我並不想惹他,”卓东来平静道,“这次是他主动上门。眼下我只想知道有关他的三件事。”
“哪三件”
“他的来歷,他的武功,他的武器。”
老人忽然紧张起来,这般年纪的老人本不该如此激动。“你看见过他用的武器”他急问。
“我没有。”
“没有最好。”老人稍缓语气,“此人来歷极其神秘,当年曾与叶开、傅红雪、路小佳三人相交。在短短数月间,他一人阻止了昔年神刀堂覆灭所產生的悲剧!”
老人说到这里,眼中浮现复杂之色,仿佛重回往昔岁月。
叶开!傅红雪!路小佳!这三个名字,任何一个都足以在江湖上引起轰动。
老人唏嘘道:“只是此人如神龙一现,不足一年便已侠踪隱没,故而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卓东来道:“我见到的那个人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旬出头。”
老人並不意外:“能叫这个名字,又能让你亲自来找我询问的人,即便不是昔年林平川的后人,也必然是他的传人!”
卓东来没有反驳。江湖奇人眾多,武功可传承,名字自然也可传承。
“那么他的武功呢”卓东来追问。
“不知道!”老人摇头。
卓东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是头一次他从老人这里得不到答案。
老人坦白道:“江湖上知晓他武功脉络的人,恐怕只有昔年的叶开、傅红雪等寥寥数人了。”
“那他的兵器呢”卓东来继续问。
“一柄剑!”老人道。
卓东来默然,他也曾注意到那人腰间的长剑。
“但你决不可小覷这柄剑。”老人语气凝重,“就连路小佳的剑,也曾败在他的手中。甚至相传他与叶开相识之前,还曾有过一场交手。若传闻属实,他应该是“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之下,唯一活下来的人!”
老人语气炙热,似乎也为这个传闻感到震惊。
饶是卓东来心如止水,听到“小李飞刀”四字,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炙热。
老人嘆息道:“即便这个传闻存疑,但他击败路小佳一事却是属实。若你此次当真遇上他的传人,务必要小心应对!”
卓东来没有反驳。他深知路小佳是荆无命唯一的传人,其剑法如昔年的荆无命般,出手必取人性命。四十年前,路小佳的名字就已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剑客之一。
但听到这里,卓东来依旧镇定自若。因为他早已料到这次的对手来歷不凡,且已做好了应对之策—一那是一个美丽至极的女人,一个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女人。
事毕,炭火给房间內增添了一丝暖意。
蝶舞静静躺在床上,玉容还残留著潮水褪去后的红晕。望著已经起身的男子,她的眼神复杂难言。
看著林平川英伟的侧脸,蝶舞心头忽然一痛,下意识闭上双眼,一丝泪水却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落。不知为何,她竟对这个有了露水情缘的男子生出一丝不忍,不忍见他继续重蹈覆辙。
她有心想要开口提醒,但一想到那个可怕的身影,又不得不將话语咽回腹中。
“我知道你的来意,也知道是谁派你来的。”林平川的声音忽然传来。
蝶舞的娇躯猛地一僵。
“但你放心,我不会怪你。”林平川转身,目光温和地看著她,“我知道你身不由己,而且我也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伸出手,轻柔地挽起蝶舞的一缕髮丝。
“我可以告诉你,我会给你带来想要的平静,不被任何人打扰,不再被人视作工具。”林平川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蝶舞的心猛地一跳,这句话直击她內心最深的渴望。她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男子,既看透她的来意,又愿给她最想要的东西。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声音微微发颤。这些年来,她周旋於各色男子之间,却从未有人真正为她考虑过。
林平川轻轻摇头,目光深邃如潭:“没有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我不愿见如此佳人,终生为他人傀儡。”
蝶舞怔怔地望著他,眼中水光瀲灩。多年来她被迫以美色为刃,不知让多少英雄豪杰为之倾倒、为之毁灭。然而这一次,她第一次希望眼前之人能够安然无恙。
她欲言又止,朱唇轻启又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嘆,將脸埋入林平川的怀中。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名动江湖的蝶舞,只是一个渴望安寧的普通女子。
窗外风雪依旧,室內却暖意融融。两个本该是敌人的男女,在这一刻奇异地心灵相通。蝶舞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心再也无法完全属於那个掌控她命运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