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山,见性峰,无色庵。
恆山三定——定閒师太、定静师太、定逸师太,此刻齐聚一堂。她们现身於此,不仅是为了见一见阔別近一年的弟子林平川,更是因为他此行归来,带回的消息干係重大。
“古墓派?”
定静师太眉峰微蹙,语带沉吟。她博闻广识,却从未听闻过此等门派。
一旁的定逸师太虽未出声,眼中也流露出同样的疑惑,她性子虽急,却也知轻重,静待下文。
林平川恭敬稟道:“回稟师伯、师叔。这古墓派坐落於终南山一座幽深古墓之中,创派祖师林朝阳前辈,乃是一位惊才绝艷的奇女子。相传她与全真教开山祖师重阳真人曾有一段情缘,武功造诣亦在伯仲之间。昔年华山论剑,若非林女侠早逝,天下第一的尊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好!这位前辈当真是女中豪杰,巾幗不让鬚眉!”定逸师太听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击节讚嘆。她最是敬佩这等武功卓绝、性情刚烈的女子。
定静师太目光沉静,思索著其中渊源:“如此说来,这位林女侠的辈分,岂非还在峨眉开派祖师郭襄女侠之上?”
林平川頷首道:“师伯明鑑。郭大侠早年曾蒙全真教马鈺道长点拨武艺,有此师徒之谊,林祖师辈分確然更高。而且,古墓派后人中,还有一位师伯师叔必定知晓的人物。”
定静、定逸目光灼灼,聚焦於他。林平川沉声道:“那便是百年前,於襄阳城外飞石击杀蒙古大汗蒙哥的『神鵰大侠』杨过!他便是古墓派的不世传人。古墓派歷来只收女徒,杨大侠乃是其中唯一的例外。”
定逸师太闻言,爽朗一笑,目光在林平川身上转了一圈:“哦?这般说来,那位杨大侠的经歷,倒是与川儿你颇有几分相似之处!”神鵰侠的传奇故事,她们自然有所耳闻,只是不如林平川所知这般详尽。
林平川续道:“弟子去年辞別恩师后,便孤身前往终南山寻访古墓。本想拜会神鵰侠后人,恳请她们效仿当年杨大侠调解丐帮內乱之举,出面斡旋,以打消左盟主並派之心。弟子耗费数月,歷尽艰辛,终於寻得古墓所在可惜,墓中早已人去楼空。”
定静师太若有所思:“可是杨大侠的后人迁离了古墓?”
林平川点头,语带遗憾:“师伯所料不差。古墓之內空寂无人,连歷代先祖的灵位亦被请走,显是举派迁移,不知所踪了。然而,古墓虽空,其派中绝学图谱却留存於世。这些武功多由女子所创,精妙绝伦,更契合女子修习。弟子见猎心喜,便斗胆尝试研习。”
一直静听未语的定閒师太,此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直指核心:“川儿,你便是凭此古墓派绝学,在华山上胜过了剑宗的封师兄?”她目光澄澈,仿佛能洞悉一切。
林平川恭敬答道:“回稟师父!弟子能侥倖胜过封师伯,除古墓武学外,另有奇遇。那古墓深处藏有一件异宝——寒玉床。此床乃昔年重阳真人赠与林女侠之物,据传取材自极北苦寒之地数百丈坚冰之下的万年寒玉。此物实乃修炼內功的无上至宝!臥於其上运功,初时奇寒刺骨,需运足功力方能抵御,久而久之,寒息入体,纵在睡梦之中,真气亦自行流转不息,一年之功可抵常人十载苦修!”
“竟有如此神物!”定逸师太忍不住惊呼出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定静师太亦是面露惊容,显然被这寒玉床的奇效所震撼。
唯有定閒师太,神色依旧恬淡如古井深潭,只是目光中掠过一丝瞭然与讚许。
林平川道:“弟子虽只在寒玉床上修炼了数月,却获益匪浅,內力精进远超常时。正因如此,与封师伯交手时方能险胜一招。”
庵內一时陷入沉默。恆山三定皆知,林平川此行收穫之巨,远超想像,更牵涉到百年前的武林秘辛与失传绝学。
林平川撩起衣袍,郑重跪倒在地:“弟子今日归来,除稟告古墓派所得,尚有一事需向师父、师伯、师叔请罪!弟子贸然介入华山剑气之爭,出手相助华山同门,坏了嵩山左盟主的大计。此举恐已为本门招致祸患,牵连诸位师姐师妹。弟子思虑不周,甘受责罚!”
“川儿,起来说话。”定閒师太轻嘆一声,眼中並无半分责怪,只有深深的关切。她伸出手,枯瘦却温暖的手掌稳稳扶起了爱徒。
“不错!”定逸师太性子刚烈,声若洪钟,脸上满是激赏,“川儿何罪之有?我等习武之人,持剑卫道,扶危济困乃分內之事!当日若换做是我在场,也定会与你做出一般抉择!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岂是空谈?眼睁睁看著华山同门遭难而不出手,那才枉为恆山弟子!”她言语鏗鏘,是非分明,对门下弟子的爱护之心溢於言表。
定静师太缓缓摇头,眉宇间带著忧思与不赞同:“左师兄唉,执念未免太深了。五岳剑派,各有传承,数百年来和而不同,各安其道,方是正道。这般强求並派,以势压人,甚至不惜动用此等鬼蜮伎俩”她胸襟广阔,不贪权位,更看重门派间的和睦与正道公义。回想起衡山刘正风之事,以及此次华山遭袭、嵩山紧隨其后发难的种种跡象,心中对左冷禪的野心已再无怀疑,更感其手段之酷烈,令人心寒。 定閒师太並未立刻表態,她深邃的目光落在林平川身上,带著考究与期许:“川儿,此事你如何看待?当如何应对?”她深知这位弟子心思縝密,见识不凡,想听听他的见解。
林平川迎上师父的目光,清晰地道:“无论嵩山派並派之心是真是假,是急是缓,我恆山唯有自强一途!弟子观古墓派绝学,精妙高深,且由林女侠所创,天然契合女子修习。弟子斗胆恳请师父、师伯、师叔参详之后,择其精要,传授给门中师姐师妹。如此,方能使我恆山根基更为深厚,以备將来之需!”他將怀中早已整理好的几捲图谱恭敬奉上。
定静、定閒、定逸三人目光交匯,心意相通。定閒师太慈祥地点头,温言道:“川儿一片苦心,为师明白。你且將所悟演示一番,也好让我等见识这古墓绝学之妙。”
“弟子遵命!”
林平川应声起身,长剑出鞘。
霎时间,剑光如匹练惊鸿,身隨剑走,姿態飘逸若仙。一招一式连绵不绝,如行云流水,看似轻柔曼妙,实则暗藏锋锐,凌厉之处令人不敢小覷。其身法更是灵动无方,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配合剑势,將古墓剑法与身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好精妙的身法!”定逸师太忍不住再次喝彩,眼中异彩连连。
林平川收剑而立,气息匀长:“回稟师叔,此乃古墓派『天罗地网势』身法,堪称天下一绝,与我恆山武学『绵里藏针,以柔克刚』之理不谋而合,最是利於护身周全。”
“確然如此!”定逸师太深以为然。她虽以刚猛见长,却也深知女子习武,精妙身法的重要性。
定閒师太与定静师太亦是微微頷首。以她们的眼光,自然看出这剑法身法相辅相成,飘逸灵动,攻守兼备,尤其適合恆山门下女子气力稍逊、身法灵巧的特点。
林平川此举,实是为恆山长远计,用心良苦。
“川儿,你为同门思虑周全,费心了。”定閒师太看著林平川,目光中满是欣慰与慈爱,如同看著自己最珍视的子侄。
林平川恭敬垂首:“弟子自幼蒙师父收养,授业解惑,恩同再造。恆山便是弟子的家,为家门兴盛计,弟子义不容辞!”
定閒师太温言道:“你的心意,为师知晓。此事,贫尼自会与你师伯、师叔细细参详,妥善安排。”
待定静师太与定逸师太离去后,林平川並未起身,反而再次恭敬行礼:“师父,徒儿尚有一事稟告。”
定閒师太慈祥的面容上带著瞭然於胸的淡淡笑意,目光温和地注视著他:“但说无妨。在为师面前,何须顾忌?”她对这弟子的心性了如指掌,知其必有深意。
林平川不敢隱瞒,直言道:“弟子返回恆山之前,於风陵渡外,蒙华山风太师叔垂青,传授了一门绝世剑法。他老人家更託付弟子,日后若有余力,望能照拂剑宗一脉传人。”
“风太师叔?”定閒师太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终於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眼中精光一闪,“你所说的,莫非是那位风清扬风老前辈?”
“正是风老前辈!”林平川肃然答道。
“原来风老前辈尚在人间”定閒师太语气中充满了岁月沧桑的感慨与对前辈高人的敬仰。她所知江湖秘辛极多,对当年华山剑气之爭的惨烈亦有所耳闻,更知晓风清扬剑术通神之名。本以为这位前辈早已作古,没想到竟隱世至今。
林平川解释道:“弟子並非有意隱瞒师伯师叔,只是风太师叔他老人家不愿行踪为外人所知,更不欲华山上下有人得知他的下落,故而”
定閒师太轻轻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中充满了理解与信任:“川儿,不必解释。为师明白你的苦衷,也理解风老前辈的处境。”她深知风清扬身为剑宗硕果仅存的宗师,面对气宗掌权的华山,其心境之复杂与避世之无奈。选择林平川这个非华山弟子作为传人,既是无奈,亦是智慧,更是对川儿人品资质的看重与认可。
她望著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抚养教导、如今已卓然成材的弟子,眼神愈发慈爱,语气却格外郑重:“风老前辈以绝世剑法相授,更託付剑宗传承之重,此乃莫大的信任与机缘。川儿,你既受其恩惠与託付,日后行事,便不可忘了这份责任。需知,承其艺,亦当承其志。”
林平川感受到师父话语中的期许与分量,心头一暖,深深一揖:“弟子谨遵师父教诲!定不负风太师叔所託,亦不负师父多年教导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