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渐浓,阴风骤起。
甲板上的商人们早已躲进舱内,只剩下铁塔张和几名护卫守在船头,神色凝重。
那几艘破败的渔船在雾中若隐若现,船身腐朽,桅杆断裂,却诡异地逆流而行,缓缓向“沧浪号”靠近。
“装神弄鬼!”铁塔张怒喝一声,九环大刀横扫,刀气劈开雾气,却见那渔船甲板上空无一人,唯有几具森森白骨倚在船舷边,空洞的眼框直勾勾地“望”向这边。
“是阴尸水鬼!”老周头脸色大变,“快撒糯米!
船工们手忙脚乱地抛洒糯米,然而雾气中的阴气却愈发浓重。
陈凡冷眼旁观,发现那几艘鬼船并非无主之物——每艘船的桅杆顶端,都系着一根几近透明的丝线,延伸至雾中深处,似有人在暗中操控。
“有意思。”陈凡指尖轻弹,一缕阴煞之气悄无声息地顺着船舷没入水中。
水下视野骤然清淅——三条黑影正潜伏在船底,手中牵着那些透明丝线,显然是在布置某种阵法。
他们身着灰衣,胸前绣着血色莲花印记。
“血莲教的人?”陈凡眉头微挑。
这个邪修小派专修控尸驱鬼之术,在澜沧江一带臭名昭着。
看来今日是盯上了这艘商船,想要杀人越货。
正当铁塔张等人疲于应付时,陈凡袖中百鬼幡轻轻一震。
“既然送上门来,那便收下了。”
他心念一动,幡中主魂化作一道黑气钻入水中。
下一刻,江面突然沸腾!
三条灰衣人影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黑气缠住四肢。
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辛苦炼制的阴尸竟反过来扑向主人!
主魂狞笑着吞噬他们的魂魄,将精血尽数抽干。
雾气瞬间消散,那几艘鬼船也化作朽木沉入江中。
甲板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危机为何突然解除。
只有铁塔张若有所觉地看向陈凡所在的位置,却见那位“仙师”早已不见踪影。
舱房内,陈凡把玩着新得的三枚血莲子——这是从那些灰衣人身上搜出的。
血莲教修士以自身精血温养此物,对修炼鬼道功法大有裨益。
“倒是意外之喜。”他收起血莲子,目光落在墙角——那个系红绳的少女不知何时躲在门外,正通过门缝偷看。
四目相对的瞬间,少女慌忙退后,却不慎碰倒了门边的水桶。
“进来。”陈凡淡淡道。
少女战战兢兢地推门而入,直接跪倒在地:“仙、仙师饶命!奴婢只是来送热水的…”
陈凡审视着她。
这丫头虽然衣衫褴缕,但脖颈处露出的皮肤却异常白淅,不似常年劳作的粗使下人。
更奇怪的是,她手腕上的红绳竟隐隐泛着灵光,显然不是凡物。
陈凡指尖轻抬,少女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被迫与他对视。
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强自镇定,睫毛微颤,象是受惊的小鹿。
“名字?”陈凡语气淡漠。
“回仙师,奴婢……奴婢叫红绡。”她声音细弱,却透着一股清灵。
陈凡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红绳上,忽然伸手一拂,那红绳竟如活物般扭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嗡鸣。
少女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捂住手腕,却已经迟了。
“锁灵红绳?”陈凡眯起眼睛,“你是被谁封了修为?”
红绡身子一颤,眼中终于露出惊恐之色。
她猛地后退两步,似乎想要逃走,可舱门却“砰”地一声自动关闭,将她困在原地。
“我耐心有限。”陈凡指尖凝聚一缕阴煞之气,缓缓逼近她的眉心,“说,或者死。”
红绡咬紧下唇,眼中挣扎片刻,终于象是泄了气一般,低声道:“我……我是玄月宗的弟子。”
玄月宗?陈凡眉头微挑。
这是越国澜沧江上游的一个小门派,专修月华灵术,虽不算顶尖,但也算名门正派。
可眼前这少女身上却隐隐缠绕着一丝阴邪之气,显然并非纯粹的玄月宗功法。
红绡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苦笑道:“三个月前,宗门遭血莲教偷袭,师父和师姐们……全都被炼成了阴尸。我侥幸逃出,却被他们种下‘血咒’,修为被封,只能伪装成凡人躲藏……”
她说着,眼框微红,却又倔强地忍住泪水。
陈凡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撒谎。”
红绡身子一僵。
“血莲教若真要抓你,何必大费周章派三个喽罗操控鬼船?”
陈凡指尖一划,红绡的衣领被无形之力扯开一角,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暗红色的莲花印记——正是血莲教的“奴印”。
“你是他们的逃奴,对吧?”
红绡脸色煞白,终于瘫坐在地,颤声道:“仙师明鉴……我、我确实曾是血莲教的炉鼎,但我不想再助纣为虐了!求仙师救我!”
陈凡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在她的头顶,一股阴冷的气息瞬间侵入她的经脉。
红绡痛苦地蜷缩起来,却不敢反抗。
几息之后,陈凡收回手,淡淡道:“根骨不错,可惜被血咒污染了。”
红绡伏在地上,声音哽咽:“只要仙师肯救我,红绡愿为奴为婢,终生伺奉!”
陈凡瞥了她一眼,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好,那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袖袍一甩,一枚血莲子悬浮在红绡面前。
“吞了它,活下来,我便收你为仆。”
红绡盯着那枚血莲子,瞳孔紧缩。
血莲子蕴含剧毒,寻常修士吞下必死无疑,但若能熬过去,便可化解血咒,甚至修为大增。
这是赌命。
她颤斗着伸出手,最终一咬牙,将血莲子吞入口中!
刹那间,她浑身肌肤泛起诡异的血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
陈凡冷眼旁观,袖中的百鬼幡微微颤动,似乎随时准备吞噬她的魂魄。
然而,半刻钟后,红绡的气息竟慢慢平稳了下来。
她缓缓爬起,嘴角溢血,却露出一丝解脱般的笑容。
“主人……”她虚弱地叩首。
陈凡微微点头:“不错,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
——
舱外,船工们仍沉浸在方才的惊恐中。
老周头哆哆嗦嗦地往江里撒着剩下的糯米,嘴里念念有词:“河神老爷保佑……千万别让那些脏东西跟上咱们……”
铁塔张握紧九环大刀,虎目圆睁,死死盯着逐渐远去的鬼船残骸。
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些鬼船消失得太快,仿佛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拖入了江底。
“张爷,咱们……咱们是不是撞邪了?”一个年轻护卫声音发颤,手里的长矛都快拿不稳了。
铁塔张啐了一口:“怕什么!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话虽这么说,他的手心却已经沁出了冷汗。
船舱下层,几个商人挤在一起,脸色惨白。
“我早说了这趟不走水路!”一个胖商人捶胸顿足,“上月李家商队就是在这一段失踪的,连尸首都没找着!”
“闭嘴!”领队的老者厉声喝止,“再胡说八道,小心我——”
突然,船身猛地一震!
“又来了?!”众人魂飞魄散。
甲板上载来船工撕心裂肺的惨叫:“水里!水里有东西!”
铁塔张一个箭步冲到船舷边,只见浑浊的江水中,数十条惨白的手臂正疯狂拍打着船板。
那些手臂浮肿溃烂,指甲漆黑尖锐,分明是泡烂的尸手!
“砍断它们!”铁塔张怒吼着挥刀,九环大刀斩过,几条断臂落入水中,竟象活物般扭动着沉了下去。
老周头瘫坐在地,老泪纵横:“完了……这是‘水鬼拉船’啊……它们要把咱们拖下去当替死鬼……”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一缕黑气正从陈凡的舱房缝隙悄然渗出,悄无声息地没入水中。
水下顿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片刻后,江面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铁塔张喘着粗气,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消失的尸手。
老周头颤巍巍地爬到船边,突然瞪大眼睛——浑浊的江水中,隐约可见几具穿着灰衣的浮尸正缓缓下沉,他们的胸口都被掏出了血淋淋的大洞。
“河神显灵……河神显灵啊!”
老周头趴在船板上,额头磕得青肿也浑然不觉,仿佛真见了什么神迹。
他哪里知道,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水鬼劫,不过是那位沉默寡言的“仙师”弹指间了结的馀波。
江风渐息,水波平缓。
“沧浪号”在夕阳中,缓缓驶向阳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