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脚步不停,直接冲入一座矿奴木棚——这里正是他当初和老张同住的宿舍。
通铺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多个矿奴,有老有少,此刻都被这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惊醒。
昏暗的油灯下,众人睡眼惺忪,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疲惫,一个个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茫然与无措。
陈凡目光快速扫过每张脸,心头却渐渐沉了下去——这十几人中,并没有老张的身影。
“难道……在别的宿舍?”他低声自语,转身快步走出木棚,沿着一排排低矮破旧的棚屋继续搜寻。
然而,直到搜完最后一个宿舍,陈凡的脸色已彻底变得难看起来。
整个矿奴区的木棚都找遍了,始终没有老张的踪迹。
“难道……”一个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他太清楚矿场的残酷了。
常年在幽深矿洞中日复一日地辛劳,矿奴们大多耗损了根本,寿命普遍不长,再加之随时可能发生的塌方、虐待等意外,在这里,一个人突然消失、无声无息地死去,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就在陈凡心乱如麻之际,一个熟悉的面孔突然撞入眼帘。
那是个年轻的矿奴,名叫李狗子。当初陈凡被赵虎叼难,强行安排去三号矿洞时,同去的人中就有这小子。
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撑到现在。陈凡心中掠过一丝意外。
此刻,满脸煤灰、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李狗子,正被陈凡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上满是茫然。
自从踏上修真之路,陈凡不仅修为日进,气质与容貌也早已脱胎换骨,褪去了当初的灰败与怯懦,如今的他身姿挺拔,眉宇间自有一股沉静的锋芒。
李狗子显然认不出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初那个和他一同在三号矿洞挣扎过的少年了。
陈凡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迈步朝李狗子走去。
木棚里的矿奴们见他直奔李狗子而去,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神里带着几分畏惧——能这般随意闯入矿奴区的,多半不是好惹的角色。
李狗子被他看得越发紧张,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喉咙动了动,却没敢出声。
“李狗子?”陈凡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听到这三个字,李狗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您……您认识我?”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样气度不凡的人物。
陈凡点点头,目光落在他那双布满厚茧和伤痕的手上:“还记得三号矿洞吗?二个多月前,赵虎把我分到那里,当时你也在。”
李狗子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脸上的煤灰似乎都挡不住那份震惊。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是……陈凡?”
这他死死盯着陈凡,象是要通过眼前这挺拔的身影,看清楚记忆中当初那个瘦弱的少年。
“是我。”陈凡的声音缓了些,目光扫过棚内其他人麻木的脸,最终还是落回李狗子身上,“我来问你,老张呢?”
李狗子脸上的震惊倏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灰败的黯然。
他低下头,声音压得极低,象是怕惊扰了什么:“张老哥……没了。”
“没了?”陈凡的心猛地一沉,指尖不受控制地收紧,“怎么没的?”
“就上个月……”李狗子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斗,“矿道深处塌了一小块,本不打紧的。可监工催得紧,非要我们连夜清理。张老哥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被掉落的碎石砸中了腰……”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象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矿上哪有药?连口热汤都没有。他就躺在这通铺上,哼了三天三夜,最后……就没声了。”
陈凡站在原地,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他脑海中浮现出老张那张沟壑纵横却总带着暖意的笑脸,心头一阵酸涩。
那是他初到这个残酷世界时,感受到的第一缕温情。
若非当初老张将那本《养气诀》悄悄递到他手中,此刻的他,恐怕依旧困在那暗无天日的矿洞深处挣扎,看不见半分挣脱的希望。
可如今,那个给了他新生希望的老张,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
即便已踏入修真之路,看尽了生死,陈凡的心脏还是猛地一抽,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与刺痛,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埋在哪了?”陈凡的声音有些深沉发哑,听不出情绪。
李狗子抬手指了指矿区最偏僻的角落,那里只有一片光秃秃的土坡,连棵象样的草都没有:“就那边……我们这些人,死了就用草席一卷,挖个坑埋了,连块木牌都没有。”
陈凡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风从棚外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煤灰,迷了眼。
他沉默片刻,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又拿出一小瓶丹药,一并塞到李狗子手里。
“这些钱,你分下去,让大伙买点好的。”他看着李狗子惊愕的眼神,补充道,“丹药能治些外内伤,你们用得上。”
李狗子捏着钱袋和药瓶,手都在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陈凡摆手打断。
陈凡没再说话,转身走出木棚。
他朝着那片乱葬岗走去,背影挺拔,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夜风呜咽,卷起地上的煤灰,在月光下形成一片片灰蒙蒙的雾霭。
陈凡站在那片荒芜的土坡前,脚下是无数无名矿奴的埋骨之地。
他缓缓蹲下身,指尖轻触冰冷的泥土,仿佛能感受到老张最后的气息。
老张如今就躺在这片无人问津的乱葬岗下,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陈凡的指尖深深陷入泥土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夜风卷着煤灰掠过他的鬓角,却吹不散心头翻涌的怒火。
“张伯……”他低喃着,声音沙哑。
储物袋微光一闪,一壶陈酿出现在他手中。
酒液倾洒在干裂的土面上,很快渗入地下。
陈凡盯着那片湿润的痕迹,眼神渐渐变得锐利如刀。
“你给的《养气诀》,救了我的命。”他缓缓起身,衣袍无风自动,“可那些害你的人,却还活得好好的。”
远处传来监工房里的喧闹声,喝酒猜拳的声音隐约可闻。
陈凡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灵力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动。
储物袋中的百鬼幡似乎感应到了陈凡的杀意,发出嗡嗡颤鸣。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无名坟冢,转身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象一把出鞘的利剑,直指监工房的方向。
矿区的夜风突然变得凛冽,卷着煤灰在空中盘旋,仿佛无数冤魂在无声地呜咽。
——
翌日破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矿奴们便如往常般拖着疲惫的身躯从通铺上爬起。
可当他们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却都僵在了原地。
晨雾中,整个矿区静得可怕。
往日里凶神恶煞的监工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各处,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神色。
守卫们保持着站岗的姿势,却已没了气息。
数十具尸体散布在矿场各处,竟无一人发出过惨叫。
李狗子颤斗着走近一个监工,只见那人眉心处有一点殷红,象是被什么利器贯穿,却不见半点血迹。
他壮着胆子探了探鼻息,顿时吓得跌坐在地。
“都…都死了…”
矿奴们面面相觑,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有人跪地叩首,更多人则是茫然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