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风紧,石窟原上一时间喊杀震天。
对面羌寨联军二千馀步兵铺天盖地般怒吼着奔涌而来,赤岩寨居中,寒溪、碧岭等寨步兵在侧,杂乱军旗招展,兽皮甲胄之下肌肉虬结,赤足飞奔间扬起漫天尘灰。有人持简制皮盾,有人握骨矛长刀,更有人双手持木锤、斧首,发出如野兽般的咆哮。
我军阵前,五十弩兵、百名弓骑已整齐列阵成弧形散列,腰背如铁,视线死死锁定正扑来的敌阵。
军旗一挥。
第一轮抛射。
“——射!”
百声弦响齐发,如一排苍鹰怒扑山涯。
强弓硬弩带起乌金破甲箭矢,划过山风,斜斜泻入敌军前列,霎时间血雾四起,奔跑最快的羌兵猝不及防,被重箭正中面门、咽喉、心口,有人喉头洞穿,一股鲜血喷得高如旗杆;有人面颊炸裂,半张脸皮翻卷;有人中箭肩颈,失衡倒地,被后面同族踩得骨断筋折。
紧接着,第二轮——
“再放!”
五十劲弩轰然齐鸣,弩臂震颤如雷,短矢突进,割裂空气,钉入敌阵!
我军弩兵采取两段交替战法,一列装箭,一列速射,手法熟练如刀匠打铁,箭矢间隔不及三息。交替之间,箭雨不断,有人咽喉贯穿仍奔出两步才倒下,有人双目中箭仰天哀嚎,被同伴一斧劈死以解痛苦;也有羌兵被连发重箭击中肩肘膝盖,四肢抽搐,惨叫声如兽落陷坑。
血花在前阵四十步之内连成线,哀号如潮,原本密密匝匝的冲锋,被削出一道道空白。
然而羌兵悍勇难敌,前扑者死,后继者仍不减势,踩着尸体与残骸接连冲近。
短促号角响起。
“——平射!”
弓与劲弩同时压低角度,箭口直指敌军心口,再次齐放!
这一轮更致命的杀伤线,弓箭贴着地面飞梭般扫过,有羌人腹部中箭整个人被打翻,抱腹滚地;有人下颌中箭,整个后脑炸裂,瘫倒在地不动;更有几个冲得近的,已至五十步内,被连发弩矢钉入胸膛,矢柄深没,后背生出寸许血箭,跟跄数步,呕出碎肺,仆倒于血泥。
石窟原前线血水如注,尘雾弥漫。但羌人悍不畏死,前排虽已尸横遍野,后排却如疯犬般嘶吼着涌上。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不信我军能一直杀到底,竟仍前赴后继地猛冲过来。短短数息,最前排已逼至三十步!
李肃目光一凛,抬手一挥。
“鼓!”
咚——咚咚咚!
三通短鼓急促而紧凑,号手随之扬角,一声锐啸破空而出。劲弩兵如潮水般向后涌动,在李肃身后列阵。弓兵则迅速收弓背负,快步分向两翼,奔向自家马匹,翻身上马,列于阵侧,准备从侧翼钳击。
这一变阵间,羌人已冲到二十步内,嘶声怒吼,挥舞着带锈的砍刀、柴斧、长骨矛,赤脚狂奔,连滚带爬,恨不能立刻扑上来撕咬敌人。
李肃看准时机,缓缓抬手,一声长号贯穿战场,如雷霆划裂苍穹。
重骑出击!
吁——!
一百骑重甲骑兵缓缓策马前出,蹄声沉重,如石落旷地。从初时的起跑,到加速成线,再到马蹄如骤雷,战马嘶鸣,风声怒号,骑枪前挺。
刹那间,千钧雷霆。
“轰!!!”
正面羌人方阵倾刻间被撕裂,如布匹被锋刃撕开。最前排羌人尚未举刀,已被马首撞飞,或当胸被长枪贯穿,带得倒飞数丈,惨叫未出口便血箭喷涌而出;有的被连人带盾撞翻在地,重骑马蹄如铁车碾过,骨肉顿作稀泥,惨叫连连。
刀斧劈砍在重骑甲胄上,只溅起火星,不能寸进。而重骑挥刀反击,刀借马势,腰刀如风割草,所至之处羌人应声断首、腰断、臂飞,血浪高卷三尺,场面惨烈如地狱修罗。
重骑以尖刀之势直贯敌阵中央,如楔入松木,一线穿透,所向披靡;而羌人步卒虽悍勇,然无甲无列,面对铁枪、厚甲、战马,宛若稚子迎风,转瞬便尸横百步。
号角未歇,杀声震天,石窟原之上,血腥与铁火交织,已如鬼哭神号。
重骑一线冲破,犁出血路,蹄声远去,敌阵中留下一道撕裂般的空缺。羌人虽悍,却已混乱如麻,残兵乱叫、尸体堆栈、地面泥泞不堪。而就在此刻,我军刀盾兵如厚浪翻涌,紧随其后压上!
五十名披甲刀盾兵,左臂圆盾,右手大刀,步伐稳重如山。冲入混乱羌阵,便似闯入腐木之林,盾牌迎面撞开敌人,或横扫砸倒;大刀随即挥落,刀身厚重带劲,每一记劈斩,皆血肉横飞,骨断筋裂,铠响震耳。
“砍他!”一个羌人怒吼着举起骨叉冲上,兽骨打磨而成的兵器用尽全力砸向我一名兵卒的肩膀,然而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骨叉崩碎,碎片四溅,那名我军刀盾兵连肩都未晃一下,反手一刀横扫,将那人连同他身后的同伴半身斩断。
此时各处皆是类似场景。羌人所持的多是粗制兵器:铁矛卷刃、柴斧无柄,更多则是骨制利器,尖锐却脆弱,经不起乌金之刃的实战撕裂。每一刀劈下,不仅破甲断骨,连敌人手中兵器亦往往齐断。
有羌人持斧猛砸我军重盾,未破反震得自己虎口裂开;有羌人持骨矛猛刺,被盾边一格一压,再一刀斩下,整条手臂断作两段。乌金刀刃劈在骨制长枪上,尤如火斧劈干枯朽木,迸碎者无不目露骇然之色。
重骑穿阵,刀盾压阵,我军如铁流席卷而下,羌人前阵开始崩溃了,有人跪地求饶,有人夺路狂逃,血流导入地沟,流出阵地,沿山石蜿蜒成道道红线。
冲锋号声陡然拔高,如鹰唳山谷、霹雳裂空!
我军弓骑两哨一百人,自两翼疾驰而出,黄尘滚滚,宛若两条黑龙盘绕而至,马背上的骑士皆是硬弓在手、箭囊于侧,勒马疾奔、边跑边射,箭如疾风骤雨,直扑羌军两翼甫欲外逃之人。那些羌人见中阵崩乱,方欲自侧翼脱逃,却未料又被包抄。箭羽连珠急雨般泼洒下来,前者中箭扑倒,后者急停转身,转瞬便被身后逃兵撞得东倒西歪。
“杀啊!”高慎一马当先,弓挽如满月,箭落若流星,精准钉入敌军要害。后方骑兵如猎狼环伺,任尔奔逃突围,皆插翎而倒。敌军两翼大乱,逃者无门,退者无路,只能惊恐回奔,潮水般撞回已然崩裂的中军数组,生生将原本混乱的中线再次挤成一团,哭喊连天,溃不成形。
而此时,重骑再现!
由阿勒台统领的一百重骑,从战场后方兜转而回,第二轮冲锋骤然展开。马蹄如雷,队形如矛,兵锋直指敌军混乱中阵,宛如沉雷压境,一往无前。
“轰——”地动山摇!骑兵踏阵而入,蹄声震颤耳膜,腰刀剐入敌群。先前尚有组织的羌兵此时已失斗志,前者仓皇后退被后者推搡践踏,后者无从逃遁被前者撞翻碾碎。刀片拖过处,血花四溅,魂魄俱碎;铁骑冲入阵心,便是碾压之灾,羌兵如草人般成排抛飞、横尸遍地。
有一羌军头目挥斧欲拦,被马头撞飞三丈,落地即毙;另一彪形汉子欲攀骑夺缰,阿勒台大锤抡下,头肩齐平。
兵败如山倒,此刻的羌军不再是部族的勇士,而是群山中被豺狼赶散的乱羊。惊叫、哀嚎、乱跑、跳崖、翻沟,身后是马蹄践踏的咆哮,前路是己方溃兵撞得头破血流,旁边是弓骑围剿的死亡线条,漫山遍野皆是溃逃之身影,如山林中惊起万鸟,凄厉乱飞,慌不择路。
在羌军步卒大溃之际,尚有百馀骑兵负隅顽抗,战马疾驰,绕开重骑锋头,试图从侧翼突袭我军刀盾兵,以挽狂澜。
他们手中多执短弓,弯弓搭箭,箭羽疾出,纷纷朝我军射去,叮叮当当,箭镞尽数撞在甲胄之上,或弹飞,或碎裂,羌人弓力有限,箭矢多为骨尖或削石,既短且脆,远不及中原铁箭,纵有勇悍之志,也如纸刃刺铁。
阿勒台一声号令,重骑开始围堵这股羌人骑兵,撞入羌骑之中。马上肉搏战中羌人同样处于劣势。羌骑竟瞬息折半,馀者皆惶。
石三亲率刀盾步兵,如洪流般纵横阵中,铁盾格挡,砍刀翻飞。重骑钝压,步兵近战,羌骑夹在其中,进退无门,尚未挥刀,已被拖拽马下,随即被数刀斩断颈项、腰背、四肢,血如涌泉溅起丈许高。
短短一刻,羌人骑兵再无一人站立。地上俱是残躯与散马,热血流成小渠,乌鸦盘旋不下,仿佛也惧我军杀气。阿勒台策马而立,面甲之下怒意未平,狼牙尖滴血如雨,却不言一语,只静静看着那最后一匹羌马在泥血中跟跄逃远。
重骑与刀盾联合,如金牙铁齿,齑粉一切妄图抵抗之羌兵,
石窟原上,烟尘四起,尸堆如丘,血浸土地,叫天不应,羌军的士气、阵线、胆气、命数,在这一日全数葬送。
北风渐止,血腥未散。
我军弓骑哨如游龙穿林,疾驰在残阵之间,一路追击逃散羌军。各寨头人仓皇逃遁,奔不出数里,便被弓骑分批截下。雷川寨的沙日台正翻山欲逃,被高慎亲自一箭射落马下,随后扭臂掀倒,捆缚带回;寒溪寨那十一二岁的娃娃头人呷罗被惊马踩死;黑凼寨老头剌苦落马后仍奋力搏杀,终因体力不支,被刀盾兵五人联手擒下,仍不住咒骂。赤岩寨头人卓弥汗在重骑冲阵时被腰刀削段左手后被擒;刁珊娘则在碧岭寨部众溃逃时独自挥刀断后,斩伤两人后终力竭被箭矢钉住小腿,生擒归阵。
至申时末,羌军主力已尽数崩散。十八寨头人之中,四人战死;六人捆缚押至我军阵前;其馀八人,或披发逃山,或弃甲奔谷,踪影未明。
阵前一列列俘虏跪倒在地,缚手戴索,泥血满面,不敢仰视。
我军转入战后部署:医哨五十人身背药囊,分队入阵,迅速为我军伤者止血包扎、清洗伤口、固定骨折。
石三率步兵开始清扫战场:重伤者补刀,轻伤者驱赶去俘虏群,收集战马。
阿勒台的重骑哨已于阵后卸甲歇马,士卒脱盔于地,或持水袋大饮,或倒卧岩石喘息,尚馀蒸腾热气不止,盔甲之中有热血仍缓缓滴落,靴下染红山草。
而高慎则已率弓骑哨在石窟原外围巡行,南北各设伏哨,以防反扑和夜袭。
李肃扫视那群被押来的俘虏,问道:“谁是赤岩寨的卓弥汗?”
话音刚落,人群间顿时安静下来,几双目光悄然抬起,齐刷刷地望向队伍中的一人。
李肃顺着他们的眼神看过去,只见那人身形壮硕,血迹斑斑,单膝跪在地上,呼吸沉重如破风箱。左臂齐肘断去,只剩一道血肉模糊的创口,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血,溅在地面上,染出一小滩深红。他脸色苍白,颧骨高耸,眼神中却还有一丝尚未熄灭的倔强。听到声音,他抬头看向李肃,眼里没有惊慌,只有痛苦与怒意。
李肃猛地弯腰,一把捏住他那道血肉翻卷的断口,手指扣进尚未凝结的伤口边缘。他全身一震,脸色骤变,猛吸一口凉气,牙关几乎要崩裂,额头瞬间浮出一层冷汗。
李肃压低声音,却如利刃般逼人:“被绑走的商队,现在是不是都关在你赤岩寨里?”
他身体一颤,嘴唇紧抿,没说话。我手上力量再加几分,指节用力一扭,他终于闷哼出声,冷汗顺着脖颈滴下,眼神却开始动摇。
“卓弥汗,速速带我去放人。”李肃逼视着他,一字一顿,“要不然,我就让你再断一条,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李肃带上三十名弓骑兵,简装轻骑,随俘虏引路,押着卓弥汗直奔赤岩寨。
赤岩寨的寨墙是碎石与木桩围成的栅栏,牛羊粪气混着风沙从谷口飘出。我们直入寨前,羌人守卫惊起,刀弓未出手便被三箭撂倒。
寨内乱成一团,李肃翻身下马,抬手一挥:“进!”三十弓骑分作左右,俘虏战战兢兢带路,李肃亲自押着卓弥汗破门而入,几间木屋后头,便见到那群被绑的商队。
黄昱双手反绑,脸肿着,身上满是泥痕和干涸血迹,正靠在羊圈一角。听到动静,他猛地抬头,看清李肃后眼中一亮,颤声喊:“是你……你真来了!”
李肃走上前,割断他手上的麻绳,随即命人放开其馀所有商旅。有人瘫倒在地,有人含泪而笑。
接着转过身,站在寨中心的高石上,环顾全寨。扯开嗓子,对着整个赤岩寨沉声喝道:
“听好了!卓弥汗和你们的族人,如今都在我手上。你们想换回他们,明天带着全寨的牛、羊、马匹,到石窟原赎人!”
带着黄昱回到石窟原,医哨又给他们检查伤势,还好都是皮肉伤。
卓弥汗重新被丢回头人们跪的那一圈,李肃对着他们六个说道:“遭了灾就要打劫我们汉人吗?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你们偏偏不要讲道理,非要逼我带着兵马过来。”
六人无语,刁珊娘狠狠的怒视着李肃。
李肃嘴唇上翘,鬼魅般笑道:“你们知道怎么把狼训成狗吗?”
他拍拍沙日台的肩膀,继续说:“那就是把里面最不听话的先杀掉,比如这头!”
唐刀出鞘,身形电转,斜劈而下,刁珊娘自肩膀而下到腰,半边身子伴随着她的凄厉惨叫滑下。沙日台一下尿裤子了。
李肃甩甩刀上的血,溅了剌苦一脸,他眉头皱都没皱。继续说:“剩下的狼呢,如果太蠢,怎么教都学不会呢,那么也要杀掉,比如…”
话音刚落,李肃一个三百六十度转身,带着刀身一起旋转,刀刃堪堪停在沙日台脖领。吓得沙日台赶紧大叫:“大人饶命啊!我愿为奴!”好,你不是兽人。
李肃把刀一收,笑道:“看,我都说了我很讲道理吧。你很好,起来吧。”随即割断沙日台的绳索。
沙日台抖抖嗦嗦的站起来,李肃当着俘虏的面问他:“十八寨头人,六个在这,别的呢?”
“禀…禀大人,四个战死了,其馀的都跑回各自山寨了。”
“哦,这样呀。我出兵一次很费银子的,我放你回去,你去让十八寨的长老呀,子侄呀明天把这趟的军费带来。你帮我把另外八寨头人的首级带过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明天午时我要在这看到,不然我就先推平你的寨子,他们死了,你能活。他们还活着,你全族死定了,明白吗?”
沙日台冷汗直流:“小人明白了。”
“走吧”
沙日台立马狂跑遁去。
这里全部俘虏都是证人,既然你们十八寨早有各种新仇旧恨,我不介意帮你们再添几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