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伯阳当年是否已逝?
为何棺槨中仅余三颗牙齿?
磕完长头的帝贺,本欲向镇墓神兽“神犬阿里”询证心中疑惑,岂料神犬阿里却已消失无踪。
恰似那断肠崖上自龙舌兰根部驀然现身的德高望重的老祖宗夏云梦,来时神秘莫测,去时仿若云雾散尽,毫无跡象地悄然消失於这片天地之间。
其他人的目光也被棺槨中的三颗牙齿和白海螺以及象牙球所吸引,待回过神来,也才发现神犬阿里已然不见了。
既然碧玉龙与神犬阿里在此洞守护已然长达千余年之久,那么此洞中棺槨与牙齿定然属於夏伯阳无疑。夏伯阳歿后,想必是狼山娇將其安葬於此墓洞之中。
然而,石壁日誌为何仅言及狼山娇为夏伯阳诞下龙凤双胎,却对其姓名只字未提,要知道,此乃夏伯阳之重要子嗣。难道他们在夏伯阳生前夭折?
至於石壁日誌未曾提及李惊鸿夫人和黑白两位夫人以及夏伯阳的两位孩儿之九歌小王子和九韵小公主等相关信息,或许可以解释为该日誌乃狼山娇所撰写,故而不愿记载。
亦或可解作,因自身孩儿早夭,心伤的狼山娇遂不愿记载。
关於象牙球和白海螺,帝贺与宗政明月皆认为:
象牙球或许源自南方的曼尼普尔,即夏朝末年南路突围军的统帅夏云梦;
而白海螺则可能亦来自夏云梦,毕竟曼尼普尔往南走的华氏城再往外便是大海,当然也有可能来自尚未有消息的前往会稽山寻觅原百越族群的东路突围军的指挥夏云曦,会稽山离大海並不远。
若此推断属实,那么当年夏伯阳理应与夏云梦和夏云曦取得联繫,可为何石壁日誌却只字未提?
当年夏都五路突围大军,中路军大祭司夏耕身负重伤,最终不治身亡,西路军太子夏伯益遁入三星堆地宫后便杳无音讯,或许已经战死。
对於夏王血脉而言,夏伯阳如今就只剩下大姐夏云曦和二姐夏云梦了,狼山娇岂会不记录如此重要的亲人的事跡?
此外,这密洞中的金银財宝究竟是夏伯阳抵达大青山后逐渐积累而来,还是取自昔日深埋於陇山成纪的夏都宝藏呢?倘若取自夏都宝藏,石壁日誌缘何对祭天金人只字未提?
人群之中,或许唯有一人对这些问题兴致缺缺,此人为刘叶萍。
自伯阳密洞开启、確证自己就是与朵顏一样为“弹琴的有缘人”以来,她便心心念念於自己是否为当年白夫人的转世。
因她的皮肤较朵顏白皙,那么朵顏王妃自是“黑夫人”了,而自己就是“白夫人”。
自精绝国初次相逢,她便对帝贺心生倾慕,且希冀借帝贺之能,助其实现心愿。故而她欲嫁於帝贺,然因朵顏临盆在即,她不便启齿,且身为女子,亦羞於言表。是以她欲往狼山寻义父为其提亲。
待明月长老详加勘验,確定再无其他机关或藏匿之物后,帝贺便將夏伯阳的三颗牙齿以云锦仔细包裹,置於特製锦盒之內,而象牙球与白海螺则另置一盒,以备日后持此信物前往曼尼普尔或会稽山寻亲之用。
刘阳宏则统率战狼大队,將洞中財物尽皆搬运至灰腾梁黄沟。
依帝贺之命,將择机转运至狼山根据地。此笔財物,將充作狼山根据地的开发建设之资以及“娜菌直道”的修筑费用。
下山途中,帝贺询问刘叶萍此次立下大功,想要何种奖赏。
恰好刘叶萍亦有事欲求於帝贺,乃是烟云卫如今由韩红掌管,原卫长华箏已调至明堂协助娜菌王妃,原四个副卫长中,閆晗与尉迟明珠已调往组建蓝鴞卫,拓跋艾娃则调去管理南梁农场,唯独她这位副卫长仍滯留武威郡。
而武威郡乃是韩红的夫君姚铁明將军所在姚氏家族发展之大本营,她留於此地,著实有些尷尬。她亦想调至蓝鴞卫。
其实,她的真实意图便是如此,方可离帝贺更近一些,方有机会嫁与他。
当初娜菌留下刘叶萍协助韩红,意在强化对姚氏家族的监督。
自杨玉故去,杨雄便不思进取,先零羌多为姚氏家族所控,北川府资源亦尽为其所用。故而,烟云卫乃是唯一能有效监察姚氏家族的力量。
帝贺深思熟虑后,决定作罢。
毕竟,姚氏家族的精神领袖姚襄乃羌人之联络人,又为北川府及新夏朝的创立立下赫赫功勋,即便將整个北川府赐予他亦不为过。
至於先零羌,姚氏家族先后已移民近两万户至新夏朝充作国民,近乎五分之一的先零羌,且多为青壮之力。毕竟人口才是新夏朝最急需的资源和国本所在,姚氏家族对帝贺是忠诚和尽心辅佐的。先零羌的內部事务盘根错节,有诸多歷史遗留的问题,还是交给姚氏和杨氏等羌人自行解决吧。
如此,可將刘叶萍调至蓝鴞卫,刚好接替梁清波在蓝鴞卫的工作。梁清波尚有巡视办之事务,且日后亦將作为韩国相的接班人加以培养。
而烟云卫则全权交由韩红,相信她对新夏朝和帝贺的忠诚,必能做到公私分明,切实履行帝贺赋予她监督北川府及姚氏家族之使命。
隨后帝贺应允了刘叶萍的请求,命她稍作休憩后即刻前往烟云洞与韩红办理交接事宜,再赶赴平吉堡向娜菌王妃復命后,便前往乌海军镇接管梁清波所负责的蓝鴞卫。
刘叶萍心中暗喜,顺带提及她欲先往狼山探望义父。
前日晚餐时,帝贺曾告知她龚代仁將被调往狼山协助太尉阿布大將军构建狼山根据地,日后会常驻狼山。
她心中所想之事唯有一件——那便是能够儘早地与帝贺共结连理、步入婚姻殿堂。对於工作,她觉得如今既然即將拥有王妃这一尊贵无比的身份,那么还有何必要去辛苦操劳呢?
所以当下最为紧要的事情就是立刻前往狼山寻找自己的义父,並恳请他出面替自己向帝贺提亲。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这段姻缘得以顺利推进,实现她梦寐以求的愿望。
恰好此时张鹏前来辞行,准备带领勘探兵前往狼山,刘叶萍即隨行之,也好有个照应。
帝贺並未深思这刘叶萍究竟是何出身,缘何亦是“弹琴的有缘人”之一,老臣龚代仁又是如何將其收作义女的?
如今他一门心思放在即將临產的朵顏身上,她的肚子比其他孕妇大好多,稳婆观其身形说是个大个子男孩,朵顏阵痛得厉害,每次痛得齜牙咧嘴的。帝贺就陪她呼呀吸呀,再给她讲些搞笑的笑话,好像也还行,能减少点痛感。
过了几天,还是如此疼痛,帝贺觉得不对劲,就让人將明月长老请来查看。
宗政明月经过一番仔细查看后,眉头紧皱,原来胎儿胎位不正。帝贺和朵顏听后面色大惊。
宗政明月略加安慰且让放宽心,即吩咐侍女准备几味药材熬製特殊药汤,又施展独特针法缓解朵顏的疼痛並调整胎位。隨著时间推移,朵顏的痛楚渐渐减轻。
到了5月4日,深夜,朵顏有了连续性的阵痛,人们也开始忙碌了起来,稳婆说王妃的羊水破了,快要生了。
奇怪的是,屋外如同白昼,南山顶上树木清晰可见,窗前犹如被曦光照射,红彤彤地耀眼,只见整个大青山都笼罩在红光之中,而不知红光发自何处。
红日伴著朵顏的阵痛徐徐升起於地平线上,直到天亮,直至破晓,须臾,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打破了紧张的气氛。男婴降生,红光逐渐敛去。此日恰为 5 月 5 日四月初八,正值立夏时节。
稳婆满脸笑容地抱著孩子出来,高声宣布是个健壮的男婴。
这是一个大儿,重达八斤八两,孩子生就一双硕大而奇异的美丽眼睛,仿若最为古老、最具灵性的天珠。
他在一个不平凡的早晨来到人间世,孩子出生的瞬间,吉祥的五彩云朵堆满了大青山的天空,祥瑞的甘霖淋遍了南山的草木,隨即云收雨歇,一片如玉片般晶莹剔透的薄月竟是出现在天空中与太阳交相辉映。 白音敖包军镇和美岱召军镇的百姓们都传说,日月同辉,这是吉祥殊胜的天象,一定有极其尊贵的人踏上了蒙古草原。
小男孩眼睛里射出黑炭一样的光芒。一身精神,聚乎两目,人的眼睛会散发一种能量。有的人眼睛你看久了,会觉得像湖水一样,虽纯净,但却深邃得可怕,小男孩的眼睛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帝贺高悬的心至此方才落下,凝视著虚弱却幸福的朵顏,眼眸中儘是深情。
然而,无人能够预料,此时的幸福竟是这般短暂!?
分娩后的朵顏突发血崩,现场的稳婆和郎中使尽浑身解数,亦无法止住那汹涌的鲜血,朵顏须臾间便陷入了休克之態。
(小產或分娩所致的血崩,通常毫无徵兆,猝然而至。阴道大量出血乃是最为典型的症状,或伴有疼痛、头晕、乏力、昏迷等症状。)
幸而明月长老当机立断,以点穴之法封住相关穴位,方暂时止住出血,又以內力助朵顏恢復神智。继而让帝贺入內,告知其诀別之事,言失血过多,朵顏时间无多。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帝贺纵內心千般追问,然时不我待,旋即冲入內室,奔至朵顏身旁,紧紧攥住朵顏之手,泪水便不由自主地簌簌而下。
“相公,我將去见我的父王母后了。看来那些噩梦是真的!你切莫悲伤!此或许便是天意。你不是曾梦到『铁弗狂骑』吗,伯阳密洞之匈奴始祖夏伯阳亦以石壁赐名『铁弗』,咱们的孩儿就唤作『铁弗』吧!”朵顏恐来不及说,遂一口气道尽。
“好,便称我们的孩儿为『铁弗』,白音敖包军镇即为其封地。汝之部落亦由他承袭,亦名『铁弗部落』。除却包綺之包氏与曹雨之曹氏二氏族,朕將母后一脉之黄炼若黄氏亦归入其族群,以助其部落发展壮大。
同时,本王將禹羌山庄大青山分部归属於本王私人之部分收益亦赐予他,如此,再加上铁矿之分成,养活十万军马当无问题,必能完成你復兴匈奴皇族孪鞮氏的愿望。
还有,本王准备让大青山军部在白音敖包军镇和灰腾梁黄沟之间修筑『朵顏直道』。这样,若白音敖包军镇有什么敌情,刘阳宏的禹羌铁骑即可隨时狂奔而来,以护我们的『铁弗』周全。”
为使临终之朵顏安心,帝贺亦迅速定夺。
听到“復兴匈奴皇族孪鞮氏”,朵顏露出一个惨白的微笑予以回应,她就知道帝贺懂她!
继而,她向帝贺表示希望离世后能够安葬於伯阳密洞的“铁弗石壁”所在,兴许那里亦是前来转世的山神火凤凰的安息之所。
帝贺稍作思考,便以沉稳而温柔的口吻告知朵顏,他提议先將其葬入甘德尔山她氏族的陵园,待帝贺百年之后,再让铁弗迁往帝贺陵园合葬。原因在於大青山一带,他的力量难以確保能够守护伯阳密洞的安全,自然也无法保证其陵寢的安稳。
不过,可以在伯阳密洞设置一座安放夫妻结髮的衣冠冢。
朵顏认为帝贺所言甚是,便頷首表示同意。
帝贺当即剪下自己与朵顏的一缕髮丝,而后打结置入诸葛亮呈来的锦盒內,接著將自己和朵顏的隨身衣物各一套一同放入蔡旺、胡浩杰、张飞、关羽刚抬进来的黑木棺槨之中。
在帝贺告知已遣人请莫尔古姑姑前来照顾铁弗儿,並命曹雨寻来两名新生的奶娘(铁弗儿体大,恐一奶娘乳汁不足)之后,朵顏深知其体贴入微,心下稍安,遂令帝贺將其扶起,继而紧密依偎在他怀中,她仍欲再聆听一遍帝贺往昔专为她吟唱的情歌:“有一佳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她正是因这首情歌,才如痴如狂地研习中原文化,並钟情於汉学,常著汉服,以至於与帝贺后来的日常称谓也变为富有汉味的“相公娘子”。
帝贺在一字一泪的浅唱声中,完成了生死的跨越,朵顏亦在这一字一世的情歌声中,安然离世。她深信,爱並非局限於今生,而是跨越前世与来世的永恆。她与帝贺,定然会再度相逢。
帝贺在將朵顏装殮后,旋即在白音敖包军镇宣告原朵顏部落正式更名为“铁弗部”,承袭匈奴皇族孪鞮氏之职权与使命。正在筹建的朵顏铁骑被正式定名为“铁弗狂骑”,其编制可扩展至一个禹羌龙军的规模,军部將驻防於大青山。
铁弗狂骑的装备依禹羌龙军的標准发放,新加入者皆须先到灰腾梁黄沟铁骑校场集训三个月,合格者方能被录用,同时奖励被录用之士兵所在家庭一头牛五十只羊,並免当年佃税。
因为铁弗的出生,帝贺大赦辖下的草原两军镇,“凡诸杂户,悉放为民。配杂之科,因之永削。”亦即,两军镇今后不再有杂户,而奴隶们则可依军功或挖矿达到贡献值而解放为平民。
(杂户一称“隶户”,他们的社会地位乃介於奴隶与平民之间。杂户的来源有二:一是俘虏,二是罪犯没入官府的人户。其中少数部民很多,少数部族一旦被征服以后,便配隶为杂户或隶户。)
两镇军民无不欢呼雀跃,军户之地位於两军镇获空前之提升,尤以白音敖包之奴隶为甚,皆踊跃报名参军,欲入“铁弗狂骑”,以光宗耀祖。
而当日,公元前 71 年 5 月 5 日,飞將军李广之孙、司马迁因其鸣冤而遭宫刑、被匈奴单于封为“右校王”的李陵,於其所辖之匈奴坚昆部落溘然长逝。
临终之时,其命长子李川、次子李海为其著汉服,改头饰髮型为汉人之貌。然即便如此,其至临终仍圆睁双眼,此人久居匈奴,至死仍心繫故土,死不瞑目。
此前不久,李陵与即將归汉的苏武道別。李陵抽出胡刀,神情凝重,迎著北方刺骨的寒风,开始挥刀吟唱:“涉万里以度沙漠,为君將而战匈奴。路尽绝处矢刃折,士眾灭兮名已坠。老母已逝,虽欲报恩安可归!”
李陵逝后,匈奴势弱,其子孙遂於原所辖坚昆部落之上独立並创建坚昆古国。
时光流转,岁月更叠,坚昆人与大汉的联繫始终未断。
公元 1940 年,在吉尔吉斯斯坦境內,一座古老遗蹟悄然浮现。此地有一座深埋地下的汉式建筑,出土器物上所刻汉字,“右校王”三字清晰可辨。
经考古学家多方考证,此处確为李陵於匈奴时的居所之一,亦即李陵后人创建之坚昆古国之所在也。
此发现,令吉尔吉斯斯坦民眾深感自豪,亦使中国歷史学者感慨万千。
悠悠千年,时光仿若跨越时空之限,李陵的传奇再度为世人所铭记。李零《简帛古书与学术源流》第 4 页:古人言“山川而能语,葬师食无所。肺腑而能语,医师色如土”(《相冡书》),或为此最好詮释。
就在这一日,长安赵萍传来消息:
霍光的小女儿霍成君,已然正式入主东宫,成为汉宣帝刘询之新的皇后。霍家人毒杀前皇后许平君,其目的便是让霍成君入主东宫,而今已然得偿所愿。
雏菊则以霍成君侍女之身份,亦入未央宫。此前,雏菊曾捨命相护,救下霍成君,自身却身负重伤,几近殞命。经此一事,雏菊已获霍成君全然信任。如此,於未来打探汉廷情报,尤其是皇宫內部消息,必將大有裨益。
而此时此刻的局势发展正如刘贺之前所预料的那样,特別是在许平君被毒杀之后,汉宣帝手中握有的皇权和以霍光为首的霍家势力所掌握的实权之间的明爭暗斗变得越来越白热化、激烈化了。
据雏菊报告,霍家人极有可能会对汉宣帝与前皇后许平君唯一的儿子刘奭(shi)(即后来的汉元帝)下毒手。
这两方力量都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权力角逐之中,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针对金城属国或者新夏朝发起一场规模宏大的战爭行动。
所以说,无论是金城属国还是新夏朝,它们都迎来了一个宝贵且难得的喘息之机,可以享受到一段相对较为平静安稳的时光。趁著这个机会,人们也能够集中精力和资源来好好建设自己崭新的家园,让这片土地焕发出勃勃生机。
【后记】
蒙古草原的匈奴,纵然有不少人马跟北单于西遁,南单于降汉,但留在草原上的匈奴人仍然是很多的。
铁弗部本是南匈奴的一支。铁弗部匈奴初在新兴郡北部,继至朔方郡,后又渡黄河而西,在鄂尔多斯草原建立夏国。
目前有史书可查的,第一位活跃於歷史舞台上的人物是刘虎(其子刘务桓)。
据称“南单于之苗裔,左贤王去卑之孙,北部帅刘猛之从子,居於新兴虑虒之北。”(《魏书》卷95《铁弗刘虎传》)《刘虎传》还说:“北人谓胡父鲜卑母为『铁弗』,因以为號。”反映铁弗部实际上是以匈奴为主体,融合了鲜卑人群的部落。
或可考如下者:
“匈奴余种留者,尚有十余万落,皆自號鲜卑。鲜卑由此渐盛。”《后汉书?鲜卑传》
“匈奴及北单于遁逃后,余种十余万落谐辽东杂处,皆自號鲜卑兵。”《魏书?鲜卑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