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男人散开,朝著周时淮围了过去。
“周时淮!你这个疯子!”
回应她的,是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一声接著一声。接著是铁棍挥舞的风声,和砸在骨头上的闷响。
她只能看著。
他手脚被绑著,在几个男人的围攻下,躲都躲不开。拳脚一下下落在他身上,他只是用身体扛著。
他没有倒下。
一声都没有吭。
他那双熬红的眼睛,就那么穿过挥舞的拳脚,一直看著她。
她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每一拳,都像是打在了自己身上。
宋安璃的嗓子喊哑了,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终於,他看著她的方向,瞳孔开始涣散。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可涌出来的,是血。
一口血从他嘴里喷出来,溅在水泥地上,迅速洇开一滩暗红。
他的身体晃了晃,再也撑不住,直直地朝著后面倒了下去。
“不!”
就在那些人准备上前补最后一脚的时候,厂房外,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警察!別动!”
李砚带著人第一个冲了进来,后面跟著一群特警。
那几个打手一下就乱了,想跑,直接被衝上来的人按在了地上。
李砚衝到周时淮身边,手忙脚乱地去解他身上的绳子。
“淮哥!淮哥你醒醒!”
宋安璃也被一个警察解开了束缚,她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整个人都抖得不成样子。
“周时淮”
她伸手去碰他的脸,指尖沾到的,全是温热的血。
“周时淮你看看我你別睡”
她语无伦次地哭著,眼泪混著他脸上的血,糊了满手。
医护人员冲了进来,將周时淮抬上担架。
宋安璃死死抓著他的手,不肯鬆开,就那么跟著担架一起往外跑。
救护车里,她就坐在他身边,看著医生给他戴上氧气面罩,看著护士剪开他身上那件被血浸透的衬衫。
她的手还被他无意识地攥著。
她就那么任由他攥著,一遍又一遍地喊著他的名字。
“周时淮,你不能有事”
“你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有事”
南城第一人民医院,急救室。
红色的灯亮了起来,两扇门在宋安璃面前无情地合上。
她被隔绝在外。
身上还穿著那件在地上磨破的裙子,沾满了泥土和血污,头髮散乱,脸上全是泪痕,狼狈得像个疯子。
李砚打完了电话,走到她身边,想劝她去处理一下伤口。
可她一动不动,就那么死死地盯著那盏红灯,仿佛那是她全世界唯一的光。
周建明和周老爷子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怎么回事!时淮怎么样了!”老爷子被人扶著,走得跌跌撞撞。
“还在抢救。”李砚红著眼圈回答。
周老爷子的身体晃了一下,他扶住墙,才勉强站稳。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
一个医生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脸上的神情很凝重。
宋安璃第一个冲了上去,抓住了医生的白大褂。
“他怎么样了?医生,他怎么样了!”
“病人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医生推了推眼镜,“颅內出血,多处臟器破裂,肋骨断了三根,其中一根插进了肺里。我们”
“什么叫不乐观!”宋安璃的情绪彻底失控,“我要你救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多少钱!你必须把他救回来!”
“宋小姐,您先冷静一下。”医生试图安抚她,“我们会尽力的,但是”
“没有但是!”宋安璃死死抓著他不放,“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我让你们整个医院给他陪葬!” “安璃!”
周建明上前,用力拉开了宋安璃的手,把她护在自己身后。
“你先冷静一点,医生会尽力的。”他对著宋安璃说,那双眼睛里满是恰到好处的担忧和痛心。
然后,他转向那个已经被嚇到的医生,客气地开口:“医生,拜託你们了。”
急救室的门再次关上。
周老爷子靠著墙,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爸!”周建明赶紧过去扶。
“让他活过来”老爷子抓著周建明的手,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泪,“建明,你让他活过来那是你大哥唯一的血脉啊”
周建明眼圈也红了,他扶著老爷子站起来。
老爷子推开他,走到急救室门口,拿出手机,拨了一个號码。
“把京城最好的脑外科和胸外科专家,现在就给我送到南城来!不管用什么办法,半个小时之內,我要见到人!”
掛了电话,老爷子就那么靠著墙,站在急救室的门口,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是煎熬。
宋安璃也靠著另一边的墙壁,慢慢坐了下去。
她不哭,也不闹了,只是抱著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地盯著那盏红灯。
李砚拿了水和食物过来,她不吃,也不喝。
唐曦月也赶来了,抱著她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走廊上的灯光都变得刺眼。
她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那盏刺目的红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把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身体一软,她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单人病房里。
手背上扎著输液管,冰凉的液体顺著血管流遍全身。
唐曦月守在床边,一见她睁眼,立刻凑了过来。
“周时淮”
宋安璃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他没事了!他没事了!”唐曦月赶紧告诉她,“手术很成功,人已经脱离危险了,转到病房了。”
宋安璃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哎你去哪儿!”
“我要去看他。”
她拔掉手上的针头,血珠一下子冒了出来。
她也顾不上,抓起一件外套就往外走,唐曦月怎么都拦不住。
顶楼的病房外,站著好几个穿黑西装的保鏢。
宋安璃推开门。
周时淮已经醒了。
他靠在床上,脸色还是很苍白,但精神看起来不错。
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站在床边,向他低声匯报著什么。
“那几个人都是亡命徒,收了钱办事。钱是从一个海外帐户转过来的,线索到那里就断了。但是转帐的时间,和二爷去澳门的时间,对得上。”
周时淮听著,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活动。
他抬起手,示意那人不用再说了。
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了推门进来的宋安璃。
“你先出去。”他对那个手下说。
男人点了下头,与宋安璃擦肩而过,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宋安璃一步一步,走到他的床边。
她看著他,看著他缠著绷带的头,看著他身上那些盖不住的伤,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堵得厉害。
“你”
她刚说出一个字,就被他打断了。
周时淮看著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她想像中的任何情绪。
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重逢的喜悦,甚至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他只是那么平静地看著她,平静得有些残忍。
“我们,谈谈离婚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