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明脸上的从容裂开了一道缝。手机里传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滋啦的电流声,而是一段对话。对话的一方,正是前几天还在董事会上叫囂的王董。而另一方,就是他周建明。收买股东的录音。周建明盯著周时淮手里的手机,整个人都僵了。
“时淮,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东西?现在科技发达,合成点声音不是什么难事。”周建明很快就恢復了镇定,他推了推自己的金边眼镜,“你拿这种东西来质问我,是不是太可笑了点?”
周时淮没跟他爭辩录音的真假,他收起手机,揣回兜里。
“周家的继承权,你想要。”他看著周建明,陈述一个事实,“爷爷给谁,就是谁的。你抢不走。”
他抬起没受伤的手,伸过去,替周建明正了正有些歪的衣领。
“二叔,玩阴的,没意思。”
周时淮说完,转身就走。那条打著石膏的腿让他走得很慢,背影却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没有回头。
“有什么事,冲我来。”
“別再动她。”
“否则,我不会再跟你客气。”
走廊上的灯光惨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建明站在原地,看著他一瘸一拐的背影,终於不再偽装。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阴森。
“不够格。”周建明对著那个背影开口,“你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子,凭什么继承周氏?就凭你那点小聪明,还是凭你那个死鬼老爹留下的名声?”
周时淮停住了脚步。
“时淮,二叔劝你一句,识趣点,主动去跟老爷子说,把周氏交给我。”周建明慢条斯理地走上前,站到他身边,“否则到最后,你什么都得不到。”
“公司是我的,你喜欢的那个女人,也未必能保得住。”
周时淮猛地转过身,一把揪住了周建明的衣领,將他狠狠地摜在墙上。那双熬了一夜的眼睛里,全是暴戾的红。
“你敢!”
周建明被他撞得后背生疼,脸上却不见半点慌乱,反而笑意更深。
“你看,你也就这点本事了。”他任由周时淮抓著,“动手动脚,这是小孩子的把戏。时淮,你斗不过我的。”
第二天,宋安璃的病房。
她刚换好衣服,准备办理出院手续,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周老爷子坐著轮椅,自己转著轮子就进来了,后面跟著一脸无奈的周时淮。
“丫头,来,陪我杀一盘!”老爷子兴致勃勃地拍了拍自己腿上放著的象棋盘。
宋安璃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门口,准备拉门出去。
“我拒绝。”
“哎!”老爷子急了,自己滑著轮椅就堵住了门,“你昨天答应我的!说我想下,你就来陪我!”
宋安璃转过身,看著这个为老不尊的老人。
“昨天,我不知道您是他的爷爷。”
这句话,让跟在后面的周时淮身体一震。
老爷子愣了一下,隨即一拍大腿。
“这有什么!我现在就跟他断绝爷孙关係!你陪我下棋,行不行?”
宋安璃看著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一盘,下完我就让这小子滚蛋,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老爷子举起三根手指头髮誓。 宋安璃最后还是没拗过他,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在病房的会客区坐了下来。
棋局摆开。
“去,给你媳妇削个苹果!”老爷子头也不抬,对著旁边杵著的周时淮就是一通指挥。
周时淮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拿起一个苹果。
“谁让你削苹果了!没眼力劲的东西!”老爷子拿起一个“车”就朝他扔了过去,“没看人姑娘胳膊伤著吗?去,弄点葡萄,草莓,剥好了餵到嘴边!”
周时淮默默放下苹果,又去洗葡萄。
宋安璃抬手按了按额角。
棋局开始,老爷子的棋风依旧霸道,招招都透著杀气。宋安璃应付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差点走出昏招。
“专心点!”老爷子不乐意了,用棋子敲了敲棋盘,“你这丫头,下棋跟做人一样,不能分心。尤其是对著一群虎狼的时候,你一走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他又瞥了眼旁边正在剥葡萄的周时淮。
“这小子从小就是这样,性子太独,又不懂得转圜。他父母走得早,那年出车祸,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我那时候在国外,等我回来,周家那群人,一个个都盯著他那点东西,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老爷子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拿起棋盘上的“帅”,往前挪了一格。
“他那时候才多大点,一个人在那种环境里长大,不把自己偽装起来,活不到今天。”
“別说了!”周时淮终於忍不住,打断了老爷子的话。
老爷子根本不理他,继续对著宋安璃说:“小孩子犯了错,打一顿,骂一顿,让他长记性,也就过去了。不能因为他做错一件事,就把他这个人全盘否定了。真心这东西,是做不得假的。”
他拿起棋盘上的“炮”,重重地敲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小子要是敢对你有一丁点假心,不用你动手,我亲手打断他另一条腿。”
宋安璃捏著棋子的手顿在半空。
真心?
她的人生里,最可笑的就是这两个字。
思绪飘远,等她回过神,手里的“马”已经落错了位置。
“將!”
老爷子把“车”往前一推,吃掉了她的“士”,棋局瞬间明朗。
宋安璃输了。
“哈哈!贏了!”老爷子得意地捋著鬍鬚,开心得像个孩子。
宋安璃看著满盘皆输的棋局,没什么多余的活动。输了就输了,不过是一盘棋。
后面几天,周老爷子果然每天都按时按点地过来报到,雷打不动。
他不再提周时淮的那些事,只是拉著宋安璃下棋,一盘接著一盘。
病房里,棋盘廝杀得激烈,周时淮就成了那个被呼来喝去的杂役。
“那谁,去,把我那壶龙井泡上!”
“臭小子,杵那儿干什么?没看你媳妇嘴唇都干了?倒水!”
周时淮一瘸一拐地去倒水,把水杯递到宋安璃面前。
她伸手去接。
乾燥的指尖无意间碰到了他微凉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