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之奈何?
唐姬不是没想过阻止,但终究力量有限而流民太多、安置困难,且自己没钱没粮也没兵,难道找当地豪强们理论?
不仅唐姬没办法,县令唐山也没办法,所以他才以求访周边的名义躲出去了!
刘辩见她如此通透,便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城中有足够的粮食和能力赈济灾民吗?”
唐姬很肯定的点头:
“胡母贞送来了五千石,你送来了三千石,八千石粮食赈济这四千灾民,终究是差不多了。”
这笔帐很好算,毕竟全分下去的话,一人大约两石粮食,也就是一百二十斤。
而这里多老弱妇孺,饭量小的多。
另外流民也不可能光吃粮食,会掺和树皮草根做成粥。节省一点的话,足够他们吃几个月了。
所以,粮食是够的,但看城外流民饿成皮包骨的样子,那赈济粮肯定就没分下去!
唐姬叹道:
“粮食运来之后,便被县中大族以赈济的名义瓜分了。”
“所以,现在粮仓只有两千粮食。”
“这两千石粮食还不是赈济灾民的,而是县中官吏的口粮。”
刘辩震惊的反问:
“唐山坐视不管?”
唐姬苦笑道:
“县中佐吏、县兵都是宗族大户的人,运送分配粮食都是他们做的,唐山管不了。”
“至于流民中征起来的一千军,早就被拉到王屋山去伐木开石了。”
刘辩惊问道:
“杨圩说王屋山中有山贼杀人,也是假的了。”
唐姬愤愤道:
“山贼自然是大户们私兵伪装的,就是不准流民去砍树而已。”
听完唐姬的话,刘辩愤懑不已,果然如自己猜测的那样,豪族倾轧,且是毫无底线的那种!
刘辩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记得城外流民有五六千,现在只有四千?”
唐姬美艳的脸上难掩悲切,道:
“一千青壮在矿山,另死亡、被卖或者逃了上千人。”
说完,唐姬皱着眉头,又叹道:
“其实逃的没多少人,多是死了。”
“现在县中的大族们不就是在用饥饿的方式、减少流民数量,淘汰病弱。”
刘辩想到一路来河东时,路上看到的无数尸骨,几乎怒不可遏。他起身冲着唐姬行一礼。
然后,在唐姬奇怪的目光下,他肃容道:
“多谢坦言相告。”
不等唐姬说话,刘辩又道:
“我想改变这状况,不知你意下如何?”
唐姬虽然对“你”这个称呼有些奇怪,但并未在意这些细节,只是她颇为担心道:
“要如何改变?我知而麾下有一千多兵,但县中大族也有县兵两千人。”
更重要的是,唐姬觉得刘辩麾下的一千五百兵未必忠心,毕竟他领兵时间太短。
刘辩暂时还没想要武力颠复整个县城的局面,他只是想惩戒贼首而已,也就是县中的几个大族。
唐姬苦笑道:
“这就是事情难办之处了,并非是几个大族,而是县中所有大户联合为之。”
“换言之,要想改变现状,只能跟他们所有人作对。”
刘辩当即愕然,他是真没想到垣县大族糜烂成这样子。
换成其他地方,总该有几个坚持德操的家族,总不至于全部堕落。
唐姬解释道:
“垣县地处偏远,交通受限,正所谓孤悬群山之间,少有教化,且垣县并无世家。”
“世家”在汉朝是指经血传家、世代有人为官的家族。
这种家族注重清名,会对族人多加限制,甚至还会主动出让钱财利益、博取名声。
毕竟汉朝做官靠的就是举荐和名声,为了做官,他们也愿意放弃一些物质利益。
这样的世家,自然要比肆无忌惮的豪强大户好一些。
“垣县无士族名望,行事本就霸道卑劣,且几年前还来了个霸道的杨家。”
“县内清白大户多被杨家兼并,或者外出逃命了,从此垣县内大户都成了一丘之貉、”
而这也是唐姬来到垣县之后才了解的,以至于唐姬怀疑自己这次来垣县是不是错了。
刘辩则追问道:
“是杨圩的杨家吗?”
唐姬尤豫着点了点头。
她并非是不确定,而是在尤豫要不要告诉刘辩,毕竟这杨家身份似乎很有来历。
首先,他们是在中平初年(184)来的河东,那时候黄巾之乱刚起,他们可能是躲避动乱而来,可谓是举家迁徙。
杨家作为外来户,本事被欺压的对象,但偏偏他们家族人口众多、行事霸道,反倒是抢占了其他大族,并且越来越大,至今已是一家独大。
也是因为此,唐山才如此看重杨圩。
刘辩追问道:
“知道杨家的来历吗?”
唐姬摇头:
“现在只猜测他们来自幽州,具体还需要派人仔细探查。”
其实,唐姬来这里的第一天,就派人去幽州那边查找杨家的底细了,可惜距离太远,至少也需要个把月时间。
“另外,他们似乎跟太行、王屋山贼有联系。”
所以,唐姬劝道:
“在弄清楚杨家的底细之前,我建议先别动手。”
“另外,我家族人再有一个月便来了,等他们来了再对付杨圩不迟。”
刘辩没坑声,其实他就是不同意了。
因为等上一个月,城外的四千流民可能会死一半,剩下些体壮的也会卖给县中大族,彻底沦为奴隶。
所以,不管这几千人命吗?
唐姬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她见刘辩脸色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便道:
“罢了,你若是想动手,我让唐山助你。”
刘辩没想到她的态度转变这么快。
而唐姬迎着刘辩奇怪的眼神,苦笑道:
“你既然执意动手,我怕是拦不住的,难道还囚禁你不成?”
“那便只能帮你了,唐山终究是县令,让他出公文宣布杨氏的几大罪状,而你带兵去释放矿山的千名青壮,如此在兵力上才会形成优势压制。”
“既而以迅雷之势擒拿县中大族首领,如此便可逼降县兵了。”
刘辩听她计划果决,手段强横,不由佩服。
不过,刘辩并未立刻答应,而是沉默片刻后,问了更关键的问题:
“矿山内县兵有多少?”